一个世纪儿的忏悔(33)

2025-10-09 评论

    如果必须谈论女人的话,我将提及两个女人。先说第一个。
    我倒要问问您,一个可怜的女裁缝,既年轻又漂亮,年方十八,充满着各种欲念,她的柜台上放着一本小说,讲的尽是爱情故事,她什么都不懂,没有任何的道德观念,一天到晚地在窗前缝制衣裳,由于警察局有令,再没有任何宗教仪式队伍从她的窗前经过,可是,在她的窗前,每天晚上都有十多个被警察局认可的妓女在徘徊拉客;当她为了一件裙子或一顶帽子劳累了一天,手酸眼花,在傍晚时分,手臂支在窗台上的时候,您让她怎么办呀?为了挣点钱给家里,她用她那双可怜而清白的手缝制的衣裙和帽子,她眼见着由一个妓女穿戴着。每天都有不下三十辆马车停在她的门前,从车上走下一个妓女,同载着她的马车一样也是编了号的,一脸不屑地在一面镜子前照来照去,搔首弄姿,把那个可怜的姑娘熬夜赶制的衣裙帽子试来试去,不厌其烦。她看见这个妓女从袋中掏出六枚金币,而她自己每周才只挣一个金币。她把那妓女从头到脚地仔细打量一番,细细地观看她的首饰,然后,把她送到车旁。有一天晚上,天色很晚了,她没有活儿做,母亲又病倒在床,您叫她怎么办呀?她只好轻轻推开点门,把手伸到门外,去拉一个过往行人。
    这就是我所认识的一个姑娘的故事。她会弹点钢琴,懂得点账目,会一点绘画,甚至还懂点历史和文法,总之,什么都懂这么一点点。有多少次,我怀着催人泪下的怜悯之心看着这个大自然未完成的可怜作品,而且她还要受到社会的摧残!有多少次,我在那漫漫黑夜中,眼望着这个痛苦的、不健康的火花那苍白而摇曳的光亮!有多少次,我试图重新点燃理在这可怜的灰堆下的熄灭了的那点炭火!唉!她那满头长发真的色如灰土,所以我们都管她叫灰姑娘。
    我并不太富裕,没法替她请教师。德热亲经我劝说,关心起这个姑娘来。他请人教她学习她已有基础的东西。可是,她在哪一项上都没有大的长进:只要老师一走,她便抱着胳膊,望着窗外,-呆就是几个钟头。日子真难熬!生活真困苦!有一天,我吓唬她,如果她不用功,我就不给她钱了,于是,她便一声不吭地去用功了,可是,没过多久,我便得知她偷偷地跑出去了。天知道她跑哪里去了!在她跑出去之前,我曾求她替我绣一只钱包;我把这件伤心的信物保存了很久;它像是世上最阴郁的废墟中一个纪念碑似的挂在我的房间里。
    下面是另一个女子的故事。
    在我们度过了喧闹、疲乏的一天之后,大约在晚上十点钟光景,我们回到了德热奈家里。他已经先我们几小时回来做些准备。当我到来时,乐队已经开始演奏,客厅里已经挤满了人了。
    大部分的舞女都是剧院里的姑娘。有人告诉我说,这些姑娘比其他姑娘强,因为她们十分抢手。
    我一进门,便投入到华尔兹的旋涡中去。这种真正高雅美妙的锻炼一直是我所喜爱的。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比这更加高尚,更加适合漂亮女人和年轻小伙儿的了。其他的各种舞蹈,与华尔兹比较起来,都只不过是一些枯燥乏味的俗套,或者是寒暄闲聊的一种借口而已。跳华尔兹简直可以说就是在占有一个女人,你把她搂在怀中,一搂就是半个钟头,带着她跳,使她不由自主地激动不已,而且并非没有风险,以致你说不清你是在保护她呢抑或是在逼迫她。有些女子跳着跳着便半推半就的了,她们含情脉脉,沉迷陶醉了,以致你弄不清你在她们身旁感觉到的是欲念还是害怕,弄不清把她们搂紧着的时候,自己是否会晕倒昏厥,还是会把她们像芦苇似的折断。在发明这种舞的德国,人们一定是情种。
    我怀中搂着的是一个来巴黎参加狂欢节的意大利茶剧院的绝色舞女。她穿着酒神女祭司服装,外套一件豹皮长裙。我还从未见过像她那么愁眉紧锁、忧郁过度的女子。她身材修长、苗条,她旋转得极其急速,但却是一副懒怠倦惊的样子。看她那种样子,你会以为她一定拖得她的舞伴十分吃力,但是,恰恰相反,你感觉不到吃力,她跳得就像是被魔法驱使。
    她胸前别着一大束花,花香使我不由得晕晕乎乎。我只要胳膊稍微一动,她便像一条印度藤蔓似的弯曲,软绵绵的,令人心荡神恰,使我感到像是被一条洒了香水的丝纱巾包裹着似的。每转一圈,你就会听见她的项链轻擦着她的金属腰带所发出的极其轻微的声音。她旋转时极其优美,使我觉得像是一颗美丽的星星在闪动。她在旋转时,始终挂着笑意,宛如一个马上就要飞升的仙子。温馨撩人的华尔兹舞曲仿佛是从她的香唇中发出,而她的头上却长着一头浓密乌黑的秀发,编成了发辫,把她的头坠向后面,仿佛她的粉颈过于柔弱,承受不住一头秀发的重压。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阿尔弗里·缪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