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世纪的一切病症都出自两个原因:经过一七九三年和一八一四年的人民,心灵上有两处创伤。过去一直存在的,现在已不复存在;将来要出现的,现在尚未出现。无需到别处寻觅我们的病根了。
这是一个家中房屋已成废墟的人;他把那房屋拆掉准备另盖一幢。拆下的木料堆在他的田地里,他在等着新的砖五来盖他的新屋。当他卷起袖子,拿起十字稿,准备凿石料,拌水泥的时候,有人跑来对他说,砖石欠缺,劝他把旧有的砖石整理一下,凑合着用。他可是不想用旧的砖石盖新房的,你叫他怎么办是好?采石场很深,工具又不应手,掘不出石料来。有人便对他说:“您等着吧,别人将一点一点地掘出石料来的;您期待吧,干活儿吧,前进吧,后退吧。”人们什么话没对他说呀?可在此期间,此人;回屋已拆掉,新屋又没盖好,不知如何去挡风避雨,不知如何去准备晚饭,不知在何处工作,也不知去何处歇息,不知其生死之所,而且他的孩子还都是小小孩。
要么我是大错特错了,要么我们就像是这个人。啊,未来世纪的百姓们呀!当夏日炎炎的一天,在祖国的绿色田野上,你们弯着腰扶着犁的时候;当你们在万里无云,阳光灿烂之中,看着你们丰腴的大地母亲,披着晨装,冲着她亲爱的孩子——劳动者微笑的时候;当你擦拭自己宁静的额头,用汗水举行神圣的洗礼的同时,举目远望那广案的天边,看不见人类的庄稼中有一浪高过一浪的麦浪,而只见一些失车菊和推菊的时候;啊,自由的人们!当你们将来为这一收获而感谢上帝让你们诞生的时候,想一想我们这些已不在人世的人吧;你们会说我们花了很大的代价购买了你们将要享受的休想;请你们比对你们的父辈更多地悲叹我们吧;因为我们遭受了使你们的父辈让人悲悯的更多的苦难,而且我们还失去了使你们的父辈得到慰藉的东西
我要讲述一番我原先是在什么情况之下得了世纪病的。
在一次化装舞会之后,我参加了一个盛大的夜宴。我周围全是一些锦衣华服的朋友,四处尽是一些美艳照人名气洋洋的年轻男女;餐桌上摆满了美味佳肴、美酒佳酿、鲜花和烛台;在我头顶上方的是一支喧闹的乐队,而坐在我对面的是我的情妇——我所崇羡的美丽动人的尤物。
我当时年方十九;我未曾经历过任何不幸,没有得过任何疾病;我性格高傲而开朗,满怀着种种希望,有着一颗热情洋溢的心。酒精在我的血管中发生效力;这是令人陶醉的一个时刻,在这一时刻,人们看到的、听到的所有一切全都事关自己的心上人。整个大自然此时此刻仿佛是一颗璀璨夺目的宝石,上面刻着那神秘的名字。人们会由衷地去拥抱自己所看见的所有那些在微笑的人,并且感到自己是所有在场的人的兄弟。我的情妇约我当晚与她共度良宵,于是我便眼望着她,从容自如地举杯畅饮。
当我转身欲取一个碟子的时候,我的叉子掉到地上了。我弯腰去抬,但没有马上找到,于是我便掀起桌布,看看它蹦到哪儿去了。这时候,我隐约看见我情妇的一只脚正踏在坐在她身旁的一个青年男子的脚上;他俩的大腿正互相夹在一起,还时不时地紧夹一下。
我声色不动地抬起身来,另要了一把叉子,继续用晚餐。我的情妇和她的邻座也十分平静,二人几乎不说话,互不对视,那青年男子双肘支在桌子上,在同另一个给他看自己的项链和手阈的女子在说笑。我的情妇一动不动,两眼发直,满目忧郁。在夜宴的整个过程中,我一直在观察他们,但无论是在他们的举止上或者是在他们的面庞上,都看不出任何破绽来。最后,当大家在用饭后甜食的时候,我让我的餐巾滑落到地上,我便再次弯下身子,只见他俩仍旧保持同一姿势,俩人的腿仍紧紧地缠在一起。
那天晚上,我曾答应我的情妇送她回家的。她是个寡妇,所以非常自由,有一个年老的亲戚与之相伴,并陪她出入社交场合。当我正穿过宽敞的前厅的时候,她冲我打招呼:“喂,奥克塔夫,我在这儿,咱们一起走。”我放声大笑,没有吭声便走了出去。走了几步之后,我便在一块界碑上坐了下来。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我茫然恍惚,因这个负心女人而变成了傻瓜,可我从未吃过她的醋,也从未对她起过疑心。我刚才所看到的使我不会有任何的怀疑,我好似当头挨了一闷棍,昏昏沉沉的,一点儿也想不起我坐在这界碑上的这段时间都想了些什么,只记得我木呆呆地望着天空,看见一颗流星飞过。诗人们能从这转瞬即逝的光亮中看见一个毁灭了的世界,因此,我一本正经地脱去帽子,向它致以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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