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书一出版,便轰动了全欧洲。欧洲贪婪地吞食我肯透露的隐秘。怎么可能设想是另一种情景呢?我不仅罗列了直接关系我本身的所有事实,而且公布了从我出生两个月起经过我头脑的所有胡思乱想;我甚至在最美妙之处,添加了我在蛋壳里作的一首颂歌。自不待言,我也不会忽略,顺便论述一下当前多少人关心的大课题,即人类的未来。我对这个问题发生了兴趣,趁着一时闲暇,就制定了一个解决方案,似乎普遍都感到满意。
每天都给我寄来赞誉诗、祝贺信和匿名的情书。至于拜访者,我严格遵循给自己订的计划:所有人都拒之门外。不过,我不能不接待两位外国客人,因为他们的称呼类似我父母:一位是塞内加尔乌鸦,另一位是中国乌鸦。
“啊!先生,”他们边说边紧紧拥抱我,勒得我几乎喘不上来气儿,“您真是一只伟大的乌鸦!在您不朽的诗篇里,您多么准确地描绘了埋没的天才深深的痛苦。我们不为世人所赏识,如果说还未到无以复加的程度,那么我们读了您的大作,就进入这种境界了。对于您的痛苦,以及您对庸俗的崇高蔑视,我们多有同感啊!您歌唱内心的苦痛,我们也一样,先生,都有亲身体验。这是我们作的两首十四行诗,两者相辅相成,请您赐教。”
“此外,”中国乌鸦又说道,“这支乐曲,是我妻子根据您的一段序言创作的,完美地体现了作者的意图。”
“二位先生,”我对他们说,“据我判断,你们天生一颗伟大的心灵,充满睿智。不过,恕我向二位提个问题。你们的忧伤缘何而来?”
“唉!先生,”塞内加尔居民答道,“瞧我这种身材。我的羽毛,固然很美观,这身美丽的绿色,人们也能看到在鸭子身上闪闪发亮;可是,我的咏太短,我的脚又太大,再瞧我这尾巴是什么样子!我身长还不到尾巴的三分之二。难道这不足以令人伤心吗?”
“而我呢,先生,”中国居民也说道,“我的不幸还要难以忍受。我这伙计的尾巴能扫大街,可是顽童总指着我,只因我是秀尾巴。”
“先生们,”我又说道,“我向二位表示由衷的同情。无论什么,过多或者过少,总是令人恼火的。不过,请允许我告诉你们,植物园里有好几位同你们相像,制成了标本,安安静静在那里呆了很久了。一位女文人只是放荡,并不足以写出一本好书来,同样,一只乌鸦只是发泄不满,也不足以表明有天才。我是独一无二的,为此我感到伤心,也许不该如此,但这是我的权利。我是白色的,先生们,请你们也变成这种颜色吧,到那时随你们怎么说都成。”
我尽管下了决心,装作镇定自若,但是并不幸福。我虽然声名显赫,但是并不觉得我的孤独容易忍受些,想想我要过一辈子独身生活,就不寒而栗。尤其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我寂寞得要命,重又开始沉浸在忧伤的情绪中,直到一个意外情况决定了我的整个生活。
毫无疑问,我的作品穿越了拉芒什海峡。而英国人,除了他们懂得的,什么都成为抢手货。有一天,我收到从伦敦寄来的一封信,寄信者是一个乌鸦姑娘:
“我读了您的诗,”她在信中对我说道,“对您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因此决定委身于您。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同您一样,是白乌鸦!……”
不难想见我的惊讶和喜悦。“一只白色雌乌鸦!”我心中暗道,“难道真有这种可能吗?这么说,我在大地上就不再形只影单啦!”我急忙回复美丽的陌生姑娘,明确地向她表示,她的提议多么对我的心思。我催促她来巴黎;或者允许我飞到她身边。她回答我说,她厌烦了父母,还是愿意前来,她收拾一下,很快就同我见面。
几天之后,她果然来了。多幸福啊!她是世上最美的乌鸦,羽毛比我的还要洁白。
“啊!小姐,或者,不如称夫人,”我高声说道,“因为从此刻起,我就把您当作我的合法妻子了。如此迷人的女性存在于世上,我却未闻大名,这怎么叫人相信呢?真想不到,上天还给我保留这样的安慰,应当感谢我遭受的不幸和父亲对我的鸽击!迄今为止,我一直以为自己命里注定,要孤独一辈子,坦率地讲,一辈子孤独,这种负担可太沉重了;不过,我一见到您,就感到自己具备做父亲的全部品质。不要再耽搁,请接受我的求婚,我们按照英国方式,不举行任何仪式,马上就结婚,然后一同去瑞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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