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现在来说我的第二个条件。”芙颂带着做爱后的愉悦说道,“你带着那个耳坠和这辆儿童自行车去见我的父母,去我们家吃晚饭。”
“我当然会去的。”我也带着做爱后的轻松脱口说道,“只是我们跟他们说什么呢?”
“在街上遇到一个亲戚,你就不能问起她的父母吗?她就不能邀请你去她家吗?或者有一天你来店里看见我,你就不能也想见我的父母吗?高考前你就不能每天帮一个亲戚补习一下数学吗?”
“我一定会带着那个耳坠去你们家吃晚饭的。我答应你。但是我们别跟任何人提补习数学的事情。”
“为什么?”
“你很漂亮。他们会立刻明白我们是情人的。”
“也就是说,一个男人和一个女孩,就不能像欧洲人那样不做爱长时间待在一个房间里吗?”
“当然是可以的……但因为这里是土耳其,所以所有人会想他们不是在做数学题,而是在干别的事情。因为他们知道所有人都这么想,所以他们也会开始想那件事。为了不让自己的名声受到玷污,女孩会开始说‘让我们把门敞着’之类的话。男人会想,同意和自己长时间待在同一个屋子里的女孩给他开了通行证,如果他还无所作为,那么他的男子气会受到质疑,于是他会去纠缠女孩。过了一段时间他们的脑袋会被所有人认为他们做了的那些事玷污,于是他们会想去做那件事。即使没有做爱,他们也会开始有一种负罪感,感觉不做爱就无法在房间里长时间待下去。”
一阵沉默。我们的头在枕头上,而我们的目光停留在了为暖气管道、热水器管道开凿的小洞和盖子、窗帘杆、窗帘、墙壁和天花板的边角线、裂缝、剥落的油漆和由灰尘组成的景致上。为了让参观者也感受到那个寂静的时刻,多年后我们用所有真实的细节为博物馆重现了这个画面。
6月初的一天,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星期四,离订婚仪式还有九天,我和父亲在埃米尔岗的阿卜杜拉赫先生饭店吃了一顿午饭,那顿午饭我永远不会忘记,这点我当时就明白了。那些天因为心情不好让母亲担忧的父亲曾对我说:“订婚前让我们俩单独吃顿饭,我要给你一些忠告。”在我儿时起就给父亲当司机的切廷驾驶的56式雪佛兰车上,父亲给了我一些关于人生的忠告(我一定不能把生意上的朋友当做生活上的朋友,等等),我一边带着诚意将这些忠告作为订婚的一种准备仪式来听,一边欣赏着窗外流动的海峡风景、那些随着激流歪斜着前行的老市内渡船、在中午也显得阴暗的岸边小树林的阴影。更有甚者,父亲没有像儿时那样告诫我不要偷懒、放荡和幻想,要牢记自己的任务和责任,当海水的腥味和松树的清香飘进车窗时,他告诉我,人生是一段真主赐予的、必需活出滋味的短暂时间。我在这里展出的父亲的石膏头像,那是十年前,我们靠纺织品出口一下变得很富裕的那些年里,父亲在一个朋友的影响下,请在美术学院任教的雕塑家邵姆塔什?雍通齐(他的姓是阿塔图尔克赋予的)塑的。为了让父亲看上去更像一个西方人,雕塑家故意把父亲的胡子缩小了,带着对我们这位学院派雕塑家的愤怒,我在塑像上加上了这撮塑料胡子。儿时父亲因为我的懒散责骂我时,我会一直看着他那些越说越颤抖的胡子。父亲说由于我的过分勤奋我有可能会错过人生中许多美好的东西,我想他这么说,是因为他很满意我在萨特沙特和其他公司里做的那些创新之举。当父亲谈到哥哥多年来觊觎的一些事情其实应该由我来关注时,我告诉他,自己渴望做所有这些事情,而哥哥在很多问题上因为谨小慎微和保守行事让我们所有人都蒙受了很大的损失,我看见不仅是父亲,司机切廷也满意地笑了。
阿卜杜拉赫先生的饭店,以前在贝伊奥鲁的主街上,就在阿阿清真寺的旁边。曾经是所有去贝伊奥鲁看电影的名人和富人们吃午饭的这家饭店,几年前在饭店的大部分顾客一个个有了车之后,搬到了埃米尔岗山坡上一个可以远眺海峡的小农庄里。父亲一走进饭店就摆出一副快乐的样子,他和那些以前在别的饭店,或是老的阿卜杜拉赫饭店里认识的招待员们一一打了招呼。为了看看客人中是否有熟人,他还朝饭店大厅里张望了一下。领班带我们去入座时,父亲在一桌客人前停了一下,远远地和另外一桌人打了招呼,还和一个与漂亮女儿坐在一起的年纪稍大的女人稍微调了调情,那女人说我那么快就长大了,那么像父亲,那么英俊。父亲问那个儿时叫我“小先生”,后来在不知不觉中改口叫我“凯末尔先生”的领班要了多层馅饼、腌制金枪鱼等小菜,还立刻为我们俩要了拉克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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