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恩伯格象往常一样平心静气地问:“你丈夫在家吗?”
“在家,大夫。”
“把东西收拾一下让他开车把你送到医院来。到这里以后我马上来看你。”
“好的,大夫。”
“告诉你丈夫开车稳当点儿,不要闯红灯。时间还很充裕。你瞧着吧。”他可以感觉到就在电话里说这么几句话,已经帮助产妇克服了一些紧张情绪。这是他常做的事,他认为这和治疗一样有效。但是这时他觉得自己也开始有些紧张,一个新的病例总使他有这种感觉。照理,他应该早就失去这种感觉了,从事医务工作多年以后应该能使你变得无动于衷,没有什么感情上的波动才对。可是他却从来没有变成这样——也许是因为一直到现在他还对自己的这项工作有着最深的感情的缘故。
他伸手去拿烟斗,又改变了主意,立刻拿起了电话。他得通知一下产科,他有一个病人要来。
“我甚至连应该不应该战胜小儿麻痹症都有点怀疑。”说话的人是百货业巨头、百万富翁、慈善家、三郡医院董事尤斯塔斯·斯温。地点是在斯温的图书室。这是斯温的年代已久但气势很大的大厦中的一间,室内的四壁镶着深色的橡木护墙板。这座大厦坐落在伯林顿市东沿的占地五十英亩的一座花园里。
“得了,你不是认真地这样讲的,”奥尔登·布朗轻声地说。这位董事长说着,向在座的两位妇女笑了笑。一位是他自己的夫人阿美莉亚,一位是斯温的女儿丹尼丝·匡茨。
肯特·欧唐奈接过脚步很轻的一个仆役送过来的法国白兰地,轻轻地啜了一口,把身体往后一仰,靠在他们饭后走进这间屋子时他自己选择的这个大皮椅子背上。他觉得他们仿佛处身在中世纪场面中。他环顾了一下这间灯光柔和的屋子,墙壁周围摆着一直顶到木制天花板的高大书橱,里边是一层层的皮面书籍,屋里都是一色沉重的黑橡木家具,深深的壁炉里摆着大块木材,这温暖的七月天当然不用把它点燃,但是仍然这样准备着,一旦需要,只须仆役的火把一引就着。欧唐奈对面坐着的是房主人斯温,他坐的是一个长背厚扶手宝座式的椅子,另外同样的四把椅子摆成半圆形,象王朝里边的公卿座位似的簇拥着这位商业巨子。
“我是认真讲的,”斯温放下了他的一杯白兰地,探着身子阐明他的观点。“我承认,只要给我看见一个腿上带着矫形支撑的孩子,我马上会掏腰包的。但是我说的不是具体例子,而是全局。事实是:我们勤勤恳恳做的正是一种使人类日益孱弱的事情。这一点是谁也反驳不了的。”这是老生常谈了。欧唐奈很客气地问:“那么你是主张停止医学研究,把我们的知识和技术冻结起来,不再和疾病斗争了?”
“你做不到,”斯温说。“你做不到这个,就和你阻止不了加大拉的猪①从山崖上跳下去一样。”
①加大拉的猪:加大拉是《圣经》中地名。见《新约圣经·马太福音》第八章第二十八——三十二节,记述耶稣驱鬼进入猪群,猪群闯下山崖,投在海里淹死的故事。
欧唐奈笑了。“这个比喻我看不一定恰当。可是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提出来争论呢?”
“为什么?”斯温用拳头捶了一下扶手。“因为虽然你无法力挽狂澜,起码还可以发发牢骚。”
“噢,”欧唐奈有点不大想再接着讨论这个问题了。再说,这对和斯温搞好关系可能不利,无论从他自己还是从布朗的角度都没有好处。而况他们今天就是为了和斯温搞好关系才来的啊。他看看屋里的人。阿美莉亚·布朗和他一对眼神,笑了一下。他因为去过董事长家里几次,和这位董事长夫人很熟。她很熟悉她丈夫的社交活动,也很了解医院的政治活动。
斯温的女儿丹尼丝·匡茨正微倾着上半身,在聚精会神地听着。
吃晚饭的时候,欧唐奈有好几次不自觉地向匡茨夫人那边望过去。他觉得这位夫人怎么也不象是坐在席首的那位冷峻倔强的大亨的女儿。斯温已经七十八岁了,还带着一种强悍狡黠的性格,这种性格是几经商业竞争的大风大浪培养出来的。有时候他倚老卖老地向他请来的客人抛出些不好听的话,可是欧唐奈怀疑在大多数情况下,他不过是故意用矫情的办法来引起辩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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