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的房间呢!”
男人“哗啦”一声打开了窗户。刚才还求人家说什么样的房间都行,转眼间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嫌恶地看着窗边积满了的尘埃。女服务员把他带上来以后,立刻就下去了,连杯茶也没有送来,说了声“拜托”就把登记簿放在了褪成红褐色的榻榻米上。登记簿在风中打着卷儿。男人在它上面蹲了下来,在姓名一栏写上了“佐山周一”几个大字。然后,站了起来:
“棉坐垫[31]在什么地方?棉坐垫呢?”
顺手打开了柜子、壁橱,可里头塞满了满是灰尘的旧东西,根本就没有什么被褥。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佐山周一扑通一声坐到了窗户下面,抱住了大腿。
远方的笛声,断断续续地传了过来。
“说是乡祭了。”
周一这样嘟囔着,一边闻着风的味道。身子给柔和的阳光罩住了,周一的心渐渐地平静下来。这样恬静的地方,什么时候也曾经有过吧?周一想。对了,这样宁静的向阳暖和的地方,儿时曾经有过,是无忧无虑地睡在母亲膝头上的那会儿……
不知为什么,心情突然变得好极了,周一一骨碌躺了下来。
躺在那里看着山里的天空,天怎么会这么蓝呢?周一真想让自己的一颗心,在那片小小的、被切成正方形的蓝天中浮上一会儿。整天扛着沉重的照相机在街上转来转去,他有点疲倦了。周一想到了那些拍完又丢弃了的数不清的照片。接着,又想起了一直住到昨天为止的那夕阳斜照的窄窄的寄宿房间。
“那样的生活继续下去,有什么意思呢……”
周一叽叽咕咕地嘟囔着。然后,目光突然移到了壁橱的方向,不由得怔住了。
那里有一片蓝色让人眼睛一亮,与刚才看到的天空的颜色一样。就宛如浮在房间里的一片天空的碎片似的。
“……”
周一猛地爬了起来。然后定睛一看:
“什么呀,不是毛线吗?不是围巾吗?”他嘟囔道。
从刚才自己“嘎吱”一声打开、忘了关上的壁橱的旧物里,轻轻地垂下来一条围巾。
“可是……怎么会……这颜色怎么会和今天的天空一样呢?”
周一说不出的欢喜,眨巴了几下眼睛,把它拉了出来。
虽然好像是相当旧的东西了,满是尘埃,但却没有褪色。毛线软软的,手感好极了。像是哪个女人用心灵织成的东西。这围巾还差一点就织好了,一扯线头,纷纷散开了。
(是谁还没有把它织完,就塞到里头去了呢?)
仔细一看,这条围巾上的图案太不一致了。凸出来的条纹图案,常常织着织着就奇怪地走样了。看得出来,那女人织它时是怎样的心乱如麻啊!
(尽管如此,都织到这里了,怎么就不织了呢?就差那么一点点了。)
这让周一猜到里面似乎隐藏着一个谜团。还剩下两三段就织完了,怎么就半道上停止了呢?他被这个念头驱使着,无论如何也想知道那个织围巾的人当时的情形。
这也许与周一遥远的记忆当中、有一个只织了一只袜子就死了的人有关。那个人,直到现在还静静地留在周一的心里,让他常常黯然神伤。
(那袜子也是这种颜色的吧!)
周一想。于是,就像喷涌的泉水一般,过去的记忆紧跟着就从心底里冒了出来……
***
“这回给阿周织一双袜子吧!”
“……”
“什么颜色的好呢?茶色,藏青色,还是绿色的?喂,什么颜色的好?”
那时的我,笼罩在一片痛苦与悲哀之中,不管是看什么、听什么,也唤不起欢乐。
“喂喂阿周,喜欢什么颜色?”
一边玩弄着五颜六色的毛线球,十七岁的圭子一边笑得像一朵花。十二岁的我,阴沉着脸蹲在那里,毫无兴趣地回答了一句:什么颜色都行!于是,圭子从筐里选了一团蓝色的毛线。
“那么就这个啦。”
像球一样被捡出来的线团,闪耀着盛夏大海一样的蓝。
后来圭子用她那白白的手指,花了几天,才把那团毛线织成了袜子的形状呢……
“阿周,织好一只了,来穿一下好吗?”
一天,圭子拎着蓝色的袜子来了,在我的房间的外面轻轻地唤道。
“一只有什么好穿的!”
听我这样毫无兴趣地回答,圭子拉开拉门,走了进来,把袜子拎到躺在那里的我的鼻子前头,摆出姐姐的样子说:
“瞧,好看吧,多配阿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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