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丈夫这么说着,我才第一次地看了一眼,第一次地注意到孩子们在怎么玩,他们热情高涨地互相射击着,跟真的一样。瞧他们的脸有多凶,带着多大的敌意啊!当他们这样彼此地瞎打一气时,我看得都发抖了。因为在我小时候,那些男孩也是这么玩的,他们甚至还戴着纸做的军帽,拿着玩具武器,我认识的所有那些男孩,先毕业于希特勒预备军校,然后编人武装部队,最后丧命于东方战线某个地方。我就这么和我丈夫坐在那儿,那天下午天气很好,太阳已经落到罗基特卡河上,栗子树成行的阴影投射到我们身上。哪儿有阳光,哪儿就闪烁着穿着五颜六色衣服的孩子们。五颜六色的儿童车像小船一样散落在草坪的绿色港口上。草坪上有株高大的白杨树,它的旁边有口泉水井。有几个人站在那里,有个人正弯下腰来,他的红毛衣鲜艳夺目,远看只见毛衣不见头。过了一会儿穿红毛衣的人直起身来,她挺直身子,提走一壶泉水。而所有这些孩子们的监护人都在慢悠悠地散着步,与正在玩耍的孩子们的那气氛形成鲜明对照:所有灌木、矮树和树枝树干上都是往上爬或朝下跳的孩子,整个这小山坡都是东爬西跑、行动迅速的孩子们,他们只是愣上一小会儿,然后便伸出他们的小手,眼睛藏在树枝树干或椅子后面,从胶木武器中射出看不见的子弹,被射中的那一个便从树枝上摔下来,摊开来躺到地上。劳动者们的美好休息场所、这宫堡花园却到处在打仗。我站起身来,边走边观察着所有妈妈们、所有男人们、所有爷爷奶奶们的脸,他们都在微笑,或者固执地望着自己前面那一小块地方,或者在美滋滋地打盹儿,却谁也没有像我丈夫那样担惊受怕去想过什么。实际上他也没受什么惊吓,只是翻来覆去老对我说他的所见,说他毫无办法,因为所有人对他们亲爱的小宝贝们玩这游戏表示宽容,只有我丈夫双手叉腰、站在草坪上杞人忧天地望着这幅孩子与成人的巨幅画面。
等我走到他跟前,他用手指着一个孩子说:“这个将来会拔尖,那边那个也同样,谁也挡不住他们成为出类拔萃的人,因为现在从他们身上就能看出苗头。”到第二个星期周末,我丈夫下班早了一点儿,我们又出去散步,那次我们去的什洛斯堡。我丈夫又走到我前面去了,然后再走回到我跟前来。他性急得很,逼着我走快一些,老朝宫堡塔尖上的钟看,就这样我们来到一块美丽的宫堡草坪上。
逐有林xx道开始的地方,已经密密麻麻站了很多人,这些人都很激动,都充满一种伟大的期盼之情。宫堡附近的这些观众大多穿着节日盛装。我丈夫继续往前挤,继续在人群中望我,对我抬手,让我只管快些往前走,往前走。我已经不想往前走了,当我被人挤得要命时,我就会害怕起来。电车上太挤我也受不了,只要人们互相、或者冲我挤来,嘴里朝我呼出烤香肠和肉饼的臭气,我就无法忍受。扩音器里播放着管乐。我丈夫等着我,然后紧紧抓着我的手,拖着我跟他走。等我们挤出来,便清楚地看到:美丽的草坪上尽是小孩,每个孩子背上别着一个号码,那边站着他们的妈妈和照看他们的人。孩子们手里扶着双轮踏板车。在林xx道的栗树干之间横挂着一个条幅,上面标着“起跑线'几个大字。主持者们正安排第一批参加双轮踏板车比赛的孩子们准备起跑。
起跑线旁挤满观众,主要是这些马上就要比赛的孩子们的妈妈和亲戚。我看到,还没到时候,大家好像还开开玩笑什么的。可是我也看到,有的妈妈已经弯下腰去对着自己的孩子又是吼又是指责,还对孩子强调些什么。我从她们的动作和手势可以看出,这些妈妈开始在较劲儿了。
她们赌咒发誓地要求他们的孩子别错过机会,要争取当一名双轮踏板车的优胜选手。起跑的瞬间快要到了,大家都变得很严肃,观众们鸦雀无声地盯着那面小旗。我看到,那些妈妈们看那小旗的神情是那么严肃。小旗一挥,孩子们便蹬着双轮踏板车开跑。我丈夫抓着我的手,严肃得要命地望着他所看到的,我所看到的,所有其他人也都看到的:有的孩子已善于不顾一切地往前冲过去,毫不犹豫地用胳膊撞开挡道的人;有的孩子压根儿就没有开跑,放弃了比赛;另外一些则留在一群运动员中。当双轮踏板车赛手们拉开距离,我看到那些跑在前面的选手们的妈妈也在跟着他们跑,以给她们的孩子加油打气,呼喊他们。实际上这些孩子的妈妈们也跟着在比赛,也许比她们的这些孩子们,这些未来的头号种子更来劲;而那些只能得第二、也许第三名的孩子的妈妈甚至已经开始在彼此大喊大叫、骂娘,只因这个没让另一个跑到前头去。整个这场孩子们的比赛充满了喊9q声、加油声,甚至这里那里冒出的咒骂声。我同我丈夫之所以也在跑,是为了想听这些妈妈都在说什么,对她们的孩子们喊些什么,好让她们的孩子能够获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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