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活(24)

2025-10-09 评论

    我一直惊讶地看着依尔卡如何将一张小小的铜板塞到那台巨型压力机里,在那块铜板翻面的时候依尔卡按一下电钮,哐当一声巨响。依尔卡站在那里微笑着,不禁使我想起《摩登时代》里的卓别林,个儿小小地站在许多机器的巨型齿轮组旁边,就像一名小个子司机站在那大型机车旁一样。依尔卡正在对我微笑,他高兴得像个孩子似的。而我丈夫和沃拉吉米尔却在拿依尔卡开心,但依尔卡心里有底,他知道未来属于他,’等他完成那幅《父亲的梦》之后,他将一举成为佼佼者。如今依尔卡只在为我而表演,让我看他那巨型压力机如何产生给《大自然》和《宇宙》杂志的小蝴蝶来。哐当巨响之后,他从一个巨大的轴辊下面取出一块面积不比火柴盒大的小板儿,揭下丝绒小方块,然后用镊子从模子上揭下那张小不点儿的版画,搁到我面前。那张小版画的确不比一张邮票大,上面有只很美丽的蝴蝶。“这是什么?”依尔卡问。我丈夫说:“我不想赶到你前面去。可你是未来的人民艺术家!”沃拉吉米尔提议说:“我说依尔卡,你寄一组蝴蝶到华沙《歪轮》杂志上去怎么样?要不寄到迈阿密的戴维斯那里去?让美国人也少耍点威风,让来自欧洲来自捷克的一个穷孩子来揉揉托比、罗斯科和威莱姆·德·库宁他们的眼睛,依尔卡,如今我一看到你这一艺术品,就想我大概得放弃我那行动版画了。”
    我坐在椅子上,用眼睛扫一下这两个“世界冠军”,这两条自己宣称为世界冠军的汉子。依尔卡的蝴蝶我就是喜欢。我站起身来,观看依尔卡挂在墙上的一幅油画,这是他怀着深情画的他妈妈。我转过身来背对着那两个爷们儿。沃拉吉米尔走进厨房,拿来他的提包,然后同我丈夫将一张桌子抬进画室里。依尔卡直乐,友善地骂他们:“你们这些野小子!我不怕你们泼冷水!你们等着瞧吧,等我把我那《父亲的梦》弄完……不过,博士!一切都会顺利的。”我一转身,看到依尔卡·什梅卡尔直瞪着我丈夫。他握紧拳头,对着他们朝空中就这么一捶以增加自己的勇气。
    沃拉吉米尔则轻声对我说:“年轻的太太,现在我给您表演一样东西,是我和您丈夫还有艾贡·博恩迪一起表演过的。我那时住在您现在住的地方,我睡的那张床,就是如今您和您丈夫那张床。这是‘沃拉吉米尔式的幻灯机’。”外面的天已近黄昏,沃拉吉米尔关上了木板窗门,将电炉子的电线插上,白墙上立即出现了一幅仙客来花的图画,花上绕着几根彩线……我丈夫将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我把脸转过来,望着墙上那朵大花和桌子上那部小幻灯机,灯光就是透过它射到墙上的。我一直看着那朵色彩灿烂的花,我丈夫握着我的手,直点头。然后我们一愣,不禁笑开了,因为那朵花突然冒出一个大泡泡,这泡泡一直在变大,像牛奶沸腾时那样,像有些花的叶子突然冒汁那样,像癫痫病人吐出的泡沫,泡沫胀大、爆裂,变成一种往下淌而又易蒸发的汁液。
    如今那花开始冒出另一个泡泡,很快开始发生变化,那些彩线因热气和液体而膨胀起来伸向四面八方。我使劲盯着看,可总也弄不明白,沃拉吉米尔这鬼名堂是怎么弄出来的。沃拉吉米尔在我旁边蹲下,一只手放在我的膝盖上,轻声对我说:“年轻的太太,这是每个小孩都会做的普通玩意儿,连您也会弄,您可以在您那个堤坝巷的家里弄,不过不知您丈夫会不会允许。您把任何一种花搁在两个环套中间就全了,一加热,借着幻灯机的温度,它就会渐渐胀大,创造出前所未见的美丽图画。而且总在变化。”沃拉吉米尔解释着,他的一只手继续放在我的膝盖亡。我在看,沃拉吉米尔也在看我丈夫是不是注意到他的手。可是我丈夫在望着墙上的画。
    如今,当温度变得很高时,那朵花仿佛要全力从这玻璃甲胄中挣脱出来,连同彩线一起膨胀起来,整个这画面似乎要爆裂,不过玻璃板没允许它这样,于是整个这朵花便渐渐溶化、变色,像果酱一样漫出,像李子甜饼那样流汗,像烤李子饼一样汁儿从烤盘流到烤箱里。沃拉吉米尔蹲在前面一点儿,他的鬈发几乎碰着我的脸颊,我看到了他轮廓鲜明、气度高贵的侧影和微微鼓起的嘴唇。我叹了一口气,又瞟了一眼旁边,看我丈夫是不是看到沃拉吉米尔那挨我眼睛很近的鬈发,是不是看见了那只老放在我膝盖上的手。这会儿我们大家都在盯着墙上看有什么变化,大家都为这画画和这朵被烤着的粗线绕着渐渐溶化的仙客来花而激动、心醉。后来,有人打开了从热尔多维街人行道通到这里的那扇门,司是依尔卡和我们大家都还在盯着墙上这幕戏,盯着仙客来花这幕不幸的悲剧,盯着绕线的这一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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