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使馆收到了一封上面有一等秘书塔赫辛签名的密电,密电上说:‘立刻送一只通身白毛、会说话的鹦鹉过来……’接到密电后,我立刻给伦敦动物园的馆长打了电话。我得知那鸟不叫鹦鹉……我对二等秘书说:‘给他们写回电,说没有通身都是白毛、会说话的鹦鹉。你们说的鸟不是鹦鹉,是白鹦。’二秘说:‘也许他们不知道两者之间的差别,我们就买一只白鹦给他们送过去!’我忍不住发火了。我对二秘说:‘如果他们不知道的话,让他们搞清楚了再说!你就照我说的给他们发回电。’”
突然杰夫代特先生(25)站起来说:“帕夏,我要走了!”
叙克鲁帕夏说:“等等,听完这个故事!”随后,他看到杰夫代特先生(25)板起的面孔,他扫兴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说:“以后再来,以后再来。婚礼之前我还想见你。”
杰夫代特先生(25)想:“尼甘!”他匆忙握了握塞伊费帕夏的手,走出了房间。本想告别时亲吻叙克鲁帕夏的手,但他听见了滴答的钟声,他的腿哆嗦了一下。最终他没去亲吻叙克鲁帕夏的手,只对他微笑了一下。他走下楼梯,仆人为他打开了门。当杰夫代特先生(25)看见门外清澈如洗的天空和发出耀眼光芒的太阳时,他感到了一阵轻松。外面吹着微微的凉风。
炙热的阳光不再烘烤花园,太阳开始落山了。杰夫代特先生(25)看了看表,12点了。他想:“整个一天就这么白白地过去了!”但他并没有因此感到烦躁,相反,他感到了一种久违了的平静。他发现了以前不曾发现,但多年来一直在他体内涌动的一股新鲜和健康的力量。他不愿意去想这股力量来自何方,又是如何迸发出来的。他只是尽情地享受着这种健康的力量以及因为长时间没有吸烟,弥漫在他嘴里和整个身体里的这种清新的感觉。他走到了石块路上,这是刚才尼甘上车的地方。杰夫代特先生(25)一边想“她是适合我的”,一边上了马车。他告诉车夫要去尼相塔什。
他觉得自己会爱上尼甘的。因为他愿意去爱她,这个问题他已经想过很多遍了。他也明白尼甘现在并不爱自己。但他知道,刚才看见的那个充满活力的东西是为了爱丈夫而被培养出来的,即便她的家庭是那么的奇怪和陈腐、离自己是那么的遥远。他再次想到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他很激动,害怕自己的眼睛会潮湿。他嘟囔道:“我活着!”
马车从泰什维奇耶清真寺前经过时,他看见清真寺的庭院里有棵硕大的枫树。一个老人小心翼翼、慢慢地从清真寺的庭院里走出来。街道两旁整齐地排列着椴树和栗子树。在一栋宅邸的后花园里晾着洗好的衣服。两个孩子在一个花园里聊天。还是在那个花园里,架在椴树树干上的一个秋千正在前后晃动着。
马车在尼相塔什的拐角处停下,杰夫代特先生(25)下了车。他的衣角被吹来的一阵凉风掀起。他在那栋石房子的前面也看到了椴树和栗子树,那是一些低矮的小树,摇曳在风中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杰夫代特先生(25)穿过花园往里走时,再次确信这是他找过的房子中最好的一座。他从两边种着玫瑰花的石子路上走到了宅邸的大门前。他敲了敲门,没人应答。他转身走回花园,在那里他看见了一个孩子。孩子说去喊人过来,随后一溜烟地跑出了花园。不一会儿,一个矮个子,却有着一双大手的老人走了过来。杰夫代特先生(25)认出老人是这栋宅邸的花匠。
老人问:“您是来看房子的吗?”
“他们没有说吗?”
“说了。夫人去岛上了!”
“我知道!我来晚了。”
花匠说:“上午夫人还在这里。”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钥匙,打开了门。杰夫代特先生(25)走进门,孩子也跟了进来。花匠对孩子说:“你在外面等我们!”随后关上了门。
尽管拉着百叶窗的房子里很暗,但杰夫代特先生(25)还是在门口的一面镜子里看见了自己。他发现自己瘦长的身躯是强健的,圆圆的脸上荡漾着快乐的笑容。他径直走向楼梯。拾阶而上,他看见了一个宽敞的门厅。他们从门厅走进了客厅。杰夫代特先生(25)此前来看房子时也曾经来过这个客厅,但这次面对客厅里的那些家具,他仍然感到了惊讶。他看见了镏金的椅子,边角上有镶嵌物的沙发和一些破旧的桌子和茶几。客厅边上的一间屋子里则只放了一架钢琴、一个琴凳和一把旧椅子。木地板的地面肮脏不堪。墙上挂着几幅戴着帽子、留着大胡子的丑老头的照片。屋子并不很高,天花板的一个角落里,在月桂树枝、玫瑰花型的石膏线的中间有几个飞舞的天使。所有的家具上都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在一个茶几上立着一个破旧的蜡烛台,边上木质烟灰缸的一角已经被烧坏。落地台灯的灯罩歪在一边。就在这样一个脏乱不堪、杂乱无章的客厅里,一个被仔细地蒙上了一块白布的沙发静静地立在客厅的一边。杰夫代特先生(25)想,尽管家具的这种脏乱程度让人费解,但主人仍然可以在其中继续自己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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