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停下了脚步,开始慢慢地走起来。雨下得更大了。他对自己说:“但这是荒唐的!”他决定找个地方避避雨,但附近没有任何可以躲雨的地方,马路两边只有花园低矮的围墙。他站在人行道上,听着哗哗的雨声,看了看空无一人的街道。
一辆出租车在往这里驶来。雷菲克想:“要是我能找到一辆出租车就好了!”随后他好像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他回头一看愣住了,原来是裴丽汉从车窗里伸出头在喊自己。他快步跑上了出租车。
裴丽汉说:“你的衣服全湿透了。”
他母亲插话跟他说起了下午的事情。她说她们去贝伊奥鲁接了阿伊谢,然后到雷彭蛋糕店和雷拉一起喝了茶,出来时正赶上下雨,她们就叫了一辆出租车,先把雷拉送到了希什利,回家的路上很意外地看见了他……他们就这么说着、笑着。这就是一个幸福的家庭。雷菲克觉得幸福就像是一条柔暖、干松的棉被把自己严严实实地包裹了起来,他很开心。他从刚才的沮丧中摆脱出来,和她们一起说笑起来。
回到家和裴丽汉上楼到了他们自己的房间时,雷菲克发现自己想撒撒娇。裴丽汉用毛巾给他擦头发时,他像个孩子似的哼哼唧唧地抱怨了一番。换衣服时他和裴丽汉开了玩笑,看见裴丽汉开心地笑着,他变得很兴奋。他一把扯下床罩,往自己身上一裹,模仿起阿尼巴尔[1]法国电影《阿尼巴尔》中一个有哮喘病的孩子。[1]在罗马发哮喘病时那紧张、慌乱的一幕。他一边模仿,一边看了一眼坐在床头柜前的裴丽汉,他发现她在微笑着看着自己。他想:“我在开玩笑,我们一起笑着。刚才我还在雨中一本正经地跑着!”他意识到自己是快乐的。他听到了敲门声,随后艾米乃女士端着茶走了进来。他失望地嘟囔了一句:“结束了!激情要熄灭了。又该稳重和理智了!”
他和裴丽汉面对面地坐着。雷菲克坐在窗边的沙发上,裴丽汉的胳膊撑在床头柜上,不时照一下镜子。雷菲克感觉自己像只乖巧的小猫。他想:“我想起自己是一个公民!一个在父亲的公司上班、不喜欢待在办公室、比谁都早地离开公司跑回家的公民。现在我和妻子坐在放着时髦家具的卧室里!”他看着被罩上柔软的褶皱和轮船舷窗的图案、让人想起甲板的柜子和宽大的双人床,“我是一个公民、一个健康的人,我也没什么要抱怨的事,我要认认真真地生活!”一道闪电划过,他们一起走到窗前,看见后花园里的那些栗子树在风中颤抖。
裴丽汉问:“今天你做了些什么?”
雷菲克想:“每天晚上她都像是在嘲讽似的问我这个问题。”但他知道自己是不会轻易对裴丽汉生气的。
“没什么,跟平常一样。”
一阵沉默。雷菲克想:“跟平常一样!早上我和父亲还有哥哥一起离开了家。到办公室后看了一会儿报纸,然后往德国写了一封订货的信。中午我们一起去锡尔凯吉的一家饭店吃了午饭。下午跟哥哥谈了一点生意上的事情,喝咖啡时和会计萨德克一起看了看账本,然后我就离开公司回家了。我走过桥,然后上了有轨电车,下车以后赶上了阵雨。”
他看着裴丽汉,试图从她的脸上找到什么东西,就好像一个男人可以从他妻子的脸上知道自己是谁一样!当他看见裴丽汉用一个生硬的动作把滑落到额头上的一缕头发弄到脑后时,他回过神来。
“那么,你今天做了些什么?”
裴丽汉说:“我吗?”她看上去很惊讶,因为雷菲克不常问这样的问题。
“快,说给我听听!”
“上午我们出去散步了。上午天气非常好,我们一直走到了陶普阿基那里的咖啡店!”
她看着丈夫的脸闭上了嘴。雷菲克发现妻子还想说些什么,他觉得自己还是愿意听下去的。
“你给我仔细讲讲。”
裴丽汉说:“你走之后,我们一起坐到了后花园。我和你妈妈还有奈尔敏在那里吃了早饭,然后我们就开始聊天了。”
“你们聊了些什么?”
“都是些老话题。一开始我们聊了聊花园。你妈妈说她三十年前刚来这里时那些栗子树还都是些小树苗,现在已经长这么大了。还真是,一棵栗子树可以活多少年?我们还说到花园没人照管,花匠阿齐兹现在很少过来。你妈妈数落了阿齐兹,说他根本就不来管我们的花园,整天忙他自己的果蔬店,应该去另外找个花匠。但是后来我们觉得还是他最好。喝茶的时候,你妈妈开始织毛衣,奈尔敏就看报纸了。我帮你妈妈数了毛衣的针数,还帮她试穿了一下。后来,我们决定十一点去陶普阿基散步,这样我们就各自回了房间。我把房间收拾了一下,把床铺好了。没别的事可干,我就趴在窗前看了看外面和后花园。我看见奈尔敏在给一个朋友打电话。我也想打电话的,就是不知道要打给谁。你还想听我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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