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心,我的朋友,不要拖着我走这么快。我向你要什么,刚才你越猜越远,其实我们有了,就在我这肚子里。”
从这天起,他们所有谈话,几乎只有一个话题:只谈他们的孩子,如何抚养,如何教育,已经为孩子的未来做了种种打算。骑士叫他妻子万分小心,一定要保住她所怀的宝贝。他对妻子也倍加关爱;在赛告儿整个妊娠期间,他们满怀最甜美的希望,久久地陶醉在喜悦中。
自然规定的日子到了,一个婴儿出世,像朝阳一样美丽,是个女孩,取名卡蜜儿。赛萍儿不顾一般的习惯,甚至违反医嘱,要亲自给孩子喂奶。儿女模样儿这么俊,她做母亲的十分自豪,一刻也不肯放手;一个新生婴儿五官如此端正,容貌这样出众,世间的确少见;尤其她的眼睛,一睁开见到光明,亮晶晶的,放射出异样的光彩。赛苗儿是在修道院里成长起来的,极为虔诚。她一能下床走路,首先就去教堂感谢上帝。孩子开始发育,渐渐长了劲儿,可是随着她逐渐长大,人们惊奇地看到她很怪,总是一动不动,对什么声响似乎也没有反应,就是对母亲向婴儿讲的那一套套甜言蜜语,她也毫无感知;在唱着催眠曲摇她睡觉时,她睁大眼睛,贪婪地盯着灯光,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有~天她正在睡觉,一名女仆不慎碰倒一件家具,母亲赶紧跑过去一看,十分诧异,孩子竟然没有惊醒。这种种迹象太明显了,绝不可能看错,骑士不禁周章失措,他经过仔细观察之后就明白了,他女儿遭遇了何等不幸。母亲还徒劳地抱着幻想干方百计地排解丈夫的担心。请来医生,检查并不难,也无需多长时间,诊断出可怜的卡蜜儿天生失聪,因此也不能说话了
母亲的第一个念头,就要询问这是不是不治之症,大夫回答有治愈的病例。于是,她不顾明显的事实,一年当中还抱着希望,等各种治疗方法相继失败,都试过之后,最终不得不放弃了。
在这个时期,许多偏见都已消除和变更了,不幸的是还存在一种无情的偏见:鄙视称为聋哑人的这些可怜人。诚然,思想高尚的人、杰出的学者,或者仅仅出于怜悯之心的人,早就抨击这种野蛮的行为了。事情也真怪,居然是一名西班牙修士,早在十六世纪,就率先推想出来,试图教哑人不用发声来说话,而这种任务,在当时还普遍认为不可能。后来,在意大利、英国和法国,都有人效法这一榜样。博奈、瓦利斯、布尔维、冯-赫尔蒙,都发表了重要著作,不过,他们动机都很好,可惜效果不佳;零散地做点好事,不为世人所知,差不多是偶然的行为,毫无结果。无论在什么地方,甚至在最先进的文明腹心巴黎,聋哑人也都被视为异类,打上了上天震怒的印记。生来不会说话,人们也就认为他们没有思想。生在富人家的可以进修道院,生在穷人家的就没人管了,这就是他们的命运;他们引起的恐惧多于怜悯。
骑上逐渐沉入极度的忧伤。一天大部分时间,他不是独自关在书房里,就是到林中散步。他见到妻子.脸上总要装出平静的表情,还力图安慰她,但无济于事。德-阿尔西夫人非常伤心。一种不幸,如果是咎由自取,可能会让人流泪,但是痛悔几乎总是太迟了;然而,无缘无故遭受不幸,就叫人百思不得其解,也打击人的虔诚。
这对新婚夫妇,生来就为了相爱,而且也真的相爱,就因为这事,现在见面开始感到难受,散步时相互躲避了;曾几何时,他们就是在这些林荫小道上,还相互谈论那么迫近的、平静而纯洁的希望。骑士情愿到他乡间别墅隐居,所想的无非是安宁的生活,却出乎意料,好像撞到了幸福。德-阿尔西夫人当初结婚,也无非基于利益的考虑,婚后却产生了爱情,而且是相互的。可是现在,一个可怕的障碍,却突然把他俩隔开,而这个障碍,恰恰是应当成为一种神圣联系的纽带。
这种突然而默契的分离,比离婚还要可怕,比缓慢死亡还要残忍,起因就是母亲无视这种不幸,还照样钟爱自己的女儿,而骑士虽然也想这样做,虽然既有耐心又心地善良,他却难以战胜上帝的诅咒降到头上所引起他的恐怖。
“我怎么能憎恨自己的女儿呢?”他在独自散步时,常常这样想道。“她受到天怒的打击,难道是她的过错吗?我不是应该完全可怜她,力图减轻我妻子的痛苦,掩饰我自己的忧心,关照我的孩子吗?如果我,她父亲,我都要抛弃她,那么她的一生该有多么悲惨啊?她会落到什么境地呢?上帝把她打发给我时就是这样子,我就应该逆来顺受。她在世上只有她母亲和我,找不到丈夫,也绝不会再有弟弟妹妹了,世上多添一个不幸的孩子就已经够了。我必须贡献自己的一生,支撑她活下去,否则就没有人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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