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侯爵夫人今天感觉好些了,”罗杰说道,“可是她还是在大出血。医生说她……”
他停下来,回头扫了一眼卧室。我清楚地知道他要说什么。她挺不过今晚了。
“先生,请你尽快让她躺回床上去吧。”
“我为什么要让她躺回床上?”我说。我的声音显得沮丧而模糊。“也许她就想在该死的窗边离开这个世界呢?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先生!”罗杰无力地恳求着。
我想让他和尼克一起离开。
这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我走进过道向卧室望去,看见母亲就在那里。我突然感到我的身体发生了奇妙的变化,令我既不能言,也不能行。她就在那里,真的已经奄奄一息。
此时,一楼客厅里的所有小动静都变成了嗡鸣声。透过双层房门,我看见了一间可爱的卧室,里面有一张刷着白漆的床,上面垂着金色的悬挂物。窗户也用金色的窗帘遮蔽着,透过高高的窗格向外望去,只能看见天空中几缕淡淡的金色云朵。我一直想要给她奢华的生活,而现在她却感到身体渐渐垮掉,这一切都让我感到莫名的恐慌。我不知道这是让她生气,还是让她开心。
医生出现了。护士说,他们应我的要求只留下一支蜡烛。屋里,药味和玫瑰香混杂在一起。我意识到自己能听见母亲的心声。
她一边等待着死亡,一边在脑海中苦苦地挣扎。即使坐在窗边柔软的丝绒椅子里,身边还放着靠垫,她消瘦的身体里那骨头的剧痛还是令她无法容忍。
那么在她绝望的直觉下,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呢?莱斯特,莱斯特,莱斯特,我能听见这些。可她在内心深处,她在想:“让痛苦更剧烈些,只有这样我才会想到去死。如果我痛得不行,死亡对于我来说将是愉快的解脱,而不是恐惧。我不怕。”
“先生。”医生碰了碰我的胳膊。“她不愿意请牧师。”
“不……她不会这么做的。”
她转过头,面对着房门。如果这时候我不进去的话,不管多么痛苦她都会从床上起来走到我跟前。
我似乎无法挪动脚步。然而,我还是推开医生和护士,走进她的房间,关上了门。
人血的香味飘了过来。
她坐在窗边浅紫色的灯光里,穿着漂亮的深蓝色塔夫绸衣服。她一只手放在腿上,一只手搭着椅子扶手。她那系着粉红色丝带的浓密的黄头发通通被梳向脑后,打着卷儿披在肩膀上。她的两颊擦着极淡的腮红。
有那么奇妙的一瞬问,她像在我孩提时代那样看了我一眼,依然如此美丽。她匀称的脸庞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或是疾病的折磨而发生丝毫改变,她的头发也是如此。这时,一阵令人心碎的喜悦感攫住我的心,我似乎微微感到自己又变成了凡人。我又天真无邪地跟她在一起,一切都变得如此真实。
屋里没有死亡,没有恐惧,只有我和她。
她想把我搂在怀里。我停下了脚步。
我已经靠她很近了。这时,她抬起头看着我,眼里噙着?目水。巴黎服装的腰带把她束得紧紧的。我不忍去看她喉咙上和手上薄如蝉翼、苍白无色的皮肤。她眼眶周围几乎都是瘀青的。我从她身上闻到了死亡的腐烂的气息。
可是她在我眼里依然熠熠生辉。她是属于我的。我用尽全力,默默地告诉她,她还是跟以前一样,还是像我早年记忆中的那般可爱。如果她穿上过去的时髦衣服,她还是可以仔细地将我穿戴整齐,抱在她的腿上,坐上马车去教堂。
在这个特别的一瞬,当我告诉她我是多么珍爱她的时候,我意识到她能够听见我的心声。她回答我说,她也一直都爱着我。
这是我从没问过的问题的答案。她知道这个答案对我来说有多么重要。此刻,她的眼睛是那么清澈,毫无恍惚之态。
她似乎没有意识到我们能够通过不用语言的奇特方式交流。显然,她没有真正理解这一点。她肯定觉得这只是爱的倾泻。
“到这儿来,让我看看你,”她说,“让我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她手边的窗台上放了一支蜡烛,我故意将它熄灭。我看见她皱起了眉头。她金色的眉头紧蹙,蓝色的眼睛睁大了些。她看着我,看着我特意为她而穿的服饰——明亮的丝制锦缎,普通的花边,还有挂在臀边的带有宝石手柄的佩剑。
“你为什么不让我把你看清楚?”她问道。
“我可是特意到巴黎来看你的。把蜡烛点上。”但她的话里并没有真的责备我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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