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夜绵绵(13)

2025-10-09 评论

    “他们说这处地皮会卖得很便宜,这是不是一个原因呢?”
    “这个嘛,也许吧,我想。卖给当地人,那就是说。不过我想不会卖给当地人吧。
    预料会有人买来盖社区。你在打寒噤了,”我说:“别哆嗦,来吧,我们走快点儿,”
    我又加上一句:“你要我在你回进镇里以前离开吗?”
    “不,当然不呀,我为什么要这样?”
    我鼓足了勇气开口。
    “你看看,”我说:“明儿个我要到查德威市场来,我……我想……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还在这里……我意思是,会不会再有什么机会——见到你?”我脚步慢吞吞拖拖拉拉的,头转向一边,脸相当红吧,我想。不过,现在我不说的话,这种情形又怎么能继续下去呢?
    “呵,好呀,”她说:“不到明儿晚上,我不会回伦敦去!”
    “那么或许……你肯……我意思是,我想这话相当冒失……”
    “不呀,不冒失呀。”
    “这个,或许你会来到咖啡室,‘蓝狗’咖啡室,我想是那么个名称,喝杯茶好吗?
    那里挺不错的,”我说:“那里……我意思是,那里……”我没法儿止住自己要说的这个词儿,我用上了它,因为听见妈妈用过那么一两次:“那里十分温柔呢。”我说得急急忙忙。
    这时爱丽笑起来了,我想这个词儿在这年头儿里听上去很古怪吧。
    “我保险那里会很不错!”她说:“好吧,我会来,大约在四点半钟,那时间好吗?”
    “我会到那里等你,”我说:“我……我很高兴。”可没法为了什么事儿高兴。
    我们走到了公路最后一个转弯的地方,打这儿起房屋多了。
    “那么,再见吧。”我说:“明儿见。还有——别再想那老巫婆说的话了,她只是想吓唬人;我想,她并不是时时在那里的。”我又补充了一句。
    “你觉得那地方吓人吗?”爱丽问道。
    “吉卜赛庄吗?不呀,我并不觉得,”我说道,也许我说那是废话太断然决然,但并不认为那里吓人。我以为,也和从前一样的以为,那是处美丽的地方,盖一幢漂亮宅第的风水所在……唔,这就是我和爱丽头一次相遇的经过。第二天,就在查德威市场的‘蓝狗’咖啡室里等她,她来了。我们在一起喝茶、聊天。我们对自己依然谈得不太多,我意思是说,并没有谈到我们的生活。大部分谈的是我们想到的、感觉到的;到后来爱丽看看手表,说她一定要走了,因为她要搭五点三十分的火车去伦敦。
    “我以为你有辆汽车在这里呀。”我说。
    她神色上略略带着惭愧,说不不,昨儿个那并不是她的车:昨天她倒也没有说是谁的车,忸忸怩怩的阴影又掠过我们身上。我竖起一根手指头把咖啡室的女侍应生召来,会过了帐,然后就开门见山对她说:
    “我——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她并没有望着我,人俯望着桌子,说道:
    “我还要在伦敦住上两个星期呢。”
    我说了。
    “在什么地方见面?如何见面呢?”
    我们定下了时间,三天后在瑞琴公园见面。那天天气晴朗,我们在露天餐厅吃了饭,又到玛丽皇后公园里散步,坐在两张帆布躺椅上谈起来了。从这次起,我们开始谈到自己了,我告诉她,自己受过良好教育,但实际上上过的学校并不多;又告诉她自己干过的工作,总而言之,有几种工作干过;我又是如何绝不安于现状,一向总是安定不下来,到处飘游浪荡,试试这个又试试那个。有意思的是,这一切一切她听得入神得很呢。
    “太不一样了,”她说:“不一样得出奇呵。”
    “和什么不一样呀?”
    “和我不一样。”
    “那你是富家千金喽?”我说。
    “不错,”她说:“我是个可怜的小小富家女。”
    这时,她就以零零落落的方式,谈到自己的背景,有钱啦,舒眼得闷死人啦,厌烦啦,不能真正选择自己的朋友啦,决没做过自己要做的事啦——有时望见别人似乎都自有盎然的乐趣,而她却没有,她还在襁褓时期,母亲就过世了,父亲后来又结了婚;以后没有多少年,父亲也死了,她说。我推测得出她对继母并不太理会。她大部分时间都住在美国,但也有相当长的时间在海外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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