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颤抖惊动他的身心,一连串的意象洪水般地涌入,他得抓住门把才能站稳。不再是丛林,而是朝向北方的公路,通过无数的焦土。那个生物停顿下来,因为某个东西而惊动,为什么?是那对红发女子的意象吗?他听到那继续前进的足迹,沾满泥土的手脚宛如他自己的四肢。然後,他看到著火的天空,而他自己呜咽出声。
当他再度抬头往上看,只见阿曼德正抱著他,玛赫特以她疲惫的人类双眼哀求他告诉她刚才所见的一切。房间又恢复常态:舒适的家具,他身边的不朽者。他闭上眼睛然後再张开。
“她刚进入我们的远程感应范围。”他说:“但是还在遥远的东方。”太阳正酷烈地升起,他感受到那致命的光度,但她已经进入地底。他也感应到这一点。
“但那是距离很远的南方。”洁曦说。在半透明的黑暗中,她看上去非常脆弱。纤长的指甲握著窈窕的手臂。
“并不算太远,”阿曼德说:“如果她移动得很快。”
“但她的方向是?”玛赫特问:“她是朝著我们而来吗?”
她并没有等其他人给予答案,他们也无法给予。然後她将双手覆盖著耳朵,仿佛那痛苦难以承受,并突然将洁曦拉向她身边亲吻著。她祝其他人有个好梦。
马瑞斯闭上眼睛,试图再看到之前的影像。外衣?那是什麽?如同农夫壮稼服那样的粗糙物件,头部有个撕开的裂口,在腰间绑起来。是的,他可以感受到。他想要看到更多,可是无法办到。他还感受到力量,无可遏止且直达高峰,几乎无可比拟。
当他张开眼睛时,晨光笼罩著房间。阿曼德拥抱著他,但他看起来孤独且不被任何事物穿透。当他看著森林,眼光只是眨动一下。森林的光影压在房间的每个窗户上,仿佛已经爬行在长沙发的边缘。
马瑞斯亲吻阿曼德的额头,接著,他作出正好与阿曼德一模一样的事情。
他看著房间愈来愈亮,看著光线弥漫著窗户的玻璃。他看著美丽的光线在那幅巨大的挂画的网络上舞蹈不休。
5黎斯特:这是我的肉身,我的鲜血
醒来时一片寂静,空气干净温暖,带着海洋的气息。
我的时间感全然混乱,从头昏眼花的情形来看,已经一整天没阖眼了。而且,我并没有处於保护网膜当中。我们大概绕著世界来跟随黑夜,或该说,在黑夜中随意的移动,因为阿可奇根本不需要任何睡眠。
显然地,我需要。但我太好奇而不想被唤醒。明显地太过凄惨。况且我一直渴望人血。
我发现自己置身於一间宽广的卧房内,西边和北边有阳台。我嗅到海洋、听到海洋,但空气芳香且平静。我逐一审视房内摆设,目光所及之处,尽是夸饰的古老家具,多半为意大利式——虽细致仍富装饰性与现代奢侈品的混杂;我躺著的这张床有镀金的四只床脚,悬挂了薄纱垂幕,覆盖上柔毛枕与丝缦。老旧的地板则铺上一层厚厚的白地毯。梳妆台上散落著俗丽的瓶罐与银制品,以及一具令人好奇的老式白色电话。天鹅绒椅,巨大的电视组与音响器材架,到处都有小巧优美的桌子,上面堆满报纸、烟灰缸和盖著软木塞的玻璃酒瓶。
直到一个小时前这里尚有人在,但他现在已经死了。实际上,岛上死了不少人。我躺卧著,全神耽饮四周美丽的当下,脑海中却给演我们曾到过的地方;我看到丑恶、镀锡屋顶、泥泞般的地方。现在,我躺在这看似寝室的地方。而这里也有死亡。那是我带来的。
我起身到阳台上,从石材拦杆上俯瞰白色沙滩。地平线上没有陆地,只有温婉地滚动的海洋。倒退的海浪激起浪花,在月光下闪耀。我置身一楝老旧褪色的度假别墅,或许是几个世纪前盖的,铺饰了瓷缸,以及长翅膀的小天使,覆以上釉的磁砖,一个挺美丽的地方。电灯的光线从其他房间的绿色百叶窗间透出来,下方较矮的阳台上,一座小型游泳池半掩半现。
就在海滩沿左前方折曲之处,我看到另一栋古老而幽雅的建物,构筑在峭壁之内。那里也有人死亡。这是一个希腊岛屿,我很确定;这里是地中海。当我倾听,可以听到哭声从身後传来,越过了山巅。男人被杀害。我倚在门边,试箸不让心跳加速。
在亚辛神庙大肆屠杀的记忆陡然扼住了我——眼前掠过自己穿越如牲畜的人群,以无形的刀刃叉食人肉的景象。饥渴。或者,只是欲望读罢了?我再次看到那些切乱的四肢,弃废的身体在最後的挣扎中扭曲著,脸上污粘著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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