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有一个夜晚,我的眼睛能够张开了,眼皮可以不再挡住眼球。于是我看到了覆盖在我身上的厚厚的白色冰雪,我知道自己已经痊愈。
我试着弯曲胳膊,发现自己竟然能够轻轻举起双臂,覆盖在身上的冰微微颤动,发出龟裂的声音。
太阳不能照耀到我,或者说不足以摧毁我身体里面超自然血液的强大力量。啊,上帝,想想看,五百年的时间里,我在不断变强,况且我本来就是吸了玛瑞斯强大的血液而诞生,那深不可测的怪物,没有人知道他真正的力量。
有片刻时间,我的愤怒与绝望无可解脱。身体上的剧痛亦到达了顶点。
然而瑟贝尔开始了演奏,她又弹起了热情奏鸣曲,于是一切对于我来说显得无关紧要了。
只要她的音乐不停止,那么一切都无关紧要。夜晚开始变暖,冰雪开始微微消融。附近似乎没有其他不朽者出现。我知道圣纱已被带到罗马的梵蒂冈教庭。现在那些不朽者们应该没有理由再到这里来了吧?
可怜的朵拉。晚间新闻里说她的荣耀被从她身边夺走,罗马方面要求检查那面圣纱。她所说的那个奇怪的金发天使的故事沦为街头巷议,她本人也已经不在此地。
在那热血沸腾的瞬间,我的心跳随着瑟贝尔的音乐而加快。在难忍的头痛中,我施放了心灵感应术,这种感应仿佛是伸长的舌,是我肢体的一部分,让它看穿那两个凡人所居住的屋子,直视入本杰明的双眼。
透过一片美丽的金色薄雾,我看到了他们。我看到那挂满油画的墙壁,看到了我那位美丽的女子,身穿着蓬松的白色长袍和旧拖鞋,手指在钢琴上辛勤地弹奏出流畅华美的音乐。而本杰明呢,这小小的人儿正忧心忡忡,蹙着眉头,嘴里叼着一支黑色雪茄,赤着双脚来回踱步,摇头晃脑地喃喃自语。
“天使啊,请你快点回来吧。”
我笑了,牵动了面颊上的肌肉,感觉疼痛有如刀割。我关闭了心灵感应,任凭自己在渐强的钢琴声中入睡。当然,本杰明也感受到了某种东西,他的心志不受西方常识的束缚,隐约感觉到了我的窥探,这就够了。
然后我感到了另一幅景象,异常尖锐,非同寻常,令人无法弃置不顾。我仰头敲碎冰面,勉力睁开眼睛,模模糊糊地看到远处灯火闪亮的高楼。
有些不死者来到这座城市了,他们在想念着我。他们离我很远,离那座关闭的大教堂还隔着几个街区。事实上,隔着遥远的空间,我立刻就感觉到来者是两个力量强大的吸血鬼,我认识他们,他们知道了我的死亡,并且为此深深哀悼,于是在第一时间赶到这里。
窥看他们是很危险的事。电光火石之间,本杰明或许只会有微弱的感应,而他们却可能会发现我。但是我觉得整座城市除了他们并没有别的吸血者,我想知道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样谨小慎微,躲躲藏藏。
又过了一个小时,瑟贝尔不再弹奏,而那两个强大的吸血鬼还在忙碌,我决定抓住这个机会。
我把超自然视线迫近他们,发现自己可以透过其中一人的眼睛看到另一人,但这个办法在另一个人那里就行不通了。
原因很简单,我定睛细看,发现我能够看穿的正是桑提诺的眼睛,我那罗马集会的旧主,桑提诺。而另一个人则是玛瑞斯,我的缔造者,所以我永远无法看穿他的心灵。
他们在一座巨大的官邸之中悉心打扮,两个人都穿着时下绅士的打扮——藏蓝西装,白色翻领,丝绸薄领带,并且各自理了时尚的发型。但是他们潜入一座建筑,控制了所有企图打搅他们的凡人,但那建筑却不是一座公司,而是和医疗有关。我一下就猜出他们是来做什么的。
他们漫步在这座城市的太平间里。他们在沉重的公文箱里堆满资料,还迅速地从太平间里把那些学着我的样子走入阳光的吸血鬼们的残骸从冰柜里拖出来。
当然,他们是在清点我们族类暴露在世上的遗迹,并把它们收回去。他们是在收集遗物。他们抽出太平间里棺材般的大抽斗,倾倒不锈钢托盘,把尸体的残渣放在闪亮的塑料袋里。骨头,灰烬,牙齿,啊,是的,还有牙齿。他们把这些统统倒进小塑料袋里。还从档案柜上的一连串小格子抽屉里取出包裹塑料的遗物和残留物的样本。
我的心跳加快了。我在冰屑中挣扎,它们刺痛了我。啊,平静点,让我看看。那不是我的蕾丝,我的蕾丝吗?厚厚的威尼斯玫瑰点纱,边缘被烧焦了,还有一些酒红色的天鹅绒残片!是的,他们把我这些可怜的衣服放进档案柜抽屉,现在又落入了这两个吸血鬼的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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