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鬼阿曼德(26)

2025-10-09 评论

  我并不介意自己自己的画技不如利卡度或其他男孩高明,在差不多一半时间里,我满足于替他们捧着陶罐,为他们清洗画笔,或帮他们擦去需要涂改的部分。我自己并不想动手绘画,我真的不想!仅仅是动一下这个念头就足以令我双手抽搐,跟着连胃部也会隐隐作痛。
  我还是更加喜欢交谈,开玩笑,也常常思考我们这杰出的主人为什么不接受任何订画的委托。事实上,每天都有雪片般的邀请函向他飞来,新建的公爵府邸和教堂都竞相邀请他去添绘壁画。
  我乐于一连几个小时注视着色彩在他们笔下漫延。我喜欢画室里清漆,颜料与油彩的芳馨。
  偶尔我也会感到某种昏眩的无名怒火,不过当然不是气恼自己的笨拙。
  折磨着我的另有其事。是关于那些生着闪光粉润双颊的画中人,他们肆意地摆着湿漉狂暴的姿态,头顶上是苍茫云翳翻涌的天空或深黯树丛的浓荫。
  这种对自然恣意放纵的描绘看上去很疯狂。我看着这些画,感觉头在隐隐疼痛。于是我独自走开,轻捷地穿过座座码头,直到发现一座古老的教堂,里面有镀金的圣坛,上面供奉生着刻板而狭长双眼的圣徒们,他们绷紧的脸暗晦,严厉而忧伤,完全是拜占庭的遗风,和我第一天到来时在圣马克教堂里看到的一模一样,我满心敬仰地望着这些古老的圣像,感到灵魂疼痛着,一再受到伤害。当我的新朋友们找到我的时候,我正在祈祷。我跪倒在地,固执地对他们视而不见。我掩起耳朵,不去听他们肆意的笑声。在这空旷的教堂里面,受苦受难的耶稣流下大滴的泪水,滴落在他残破受伤的手足之上,面对此情此景,我真不明白他们怎么还笑得出来?!
  有的时候我逃开同伴们,倒在那古老的祭坛下面沉沉睡去。我孤独地躺在潮湿冷硬的石头地板上,但心里却异常快乐。我想象自己能够听到地下的河水潺潺流动的声音。
  我乘冈朵拉来到Torcello,在那里有一座古旧宏伟的圣母玛利亚天主教堂。它以绝美的拼嵌图案闻名,有人甚至认为和它们圣马克大教堂的拼嵌图案一样古典华美。我匍匐在拱门之下,望着那古老的黄金圣障,还有弧形后殿中的拼嵌图案。圆弧形后殿的最深处高高矗立着那位伟大的圣处女,耶稣的诞育者。她神色严肃,近乎悲伤。有一滴泪水在她的左颊上闪烁着。她怀里抱着圣婴耶稣,小耶稣还带着尿布,这是多洛蕾萨修女的象征物。我能够理解面前这一幕,它令我整个灵魂如堕冰窟。我头昏目眩,这小岛上的热浪以及这教堂中的宁静使我几欲作呕。但我仍然呆呆站在那里,轻轻垂下帷幕,低声祈祷。
  我确信没有人会来这里找我。黄昏时分,我已是真正的身心俱疲。我知道自己在发烧,但我只是在教堂里找了一个小角落,把滚烫的脸和伸出的手贴在冰冷的石头地板上,仿佛这样能让自己舒服一点。我一抬头就能看到那恐怖的最后审判的画面,面对着我的恰好是那些被判入地狱的灵魂。啊,我知道自己罪有应得。
  最后主人来到了我身边。我记不起我是怎样返回宫殿里面去的。似乎只有片刻的功夫,他就已经把我抱到床上了。男孩们用凉爽的手巾敷着我的前额,还有人喂我喝水。有人在旁边议论着,说我发烧了,其他人马上要他保持安静。
  主人一直在看护着我。我整夜噩梦连连,梦着那些我清醒时不会想见的事情。黎明之前,主人亲吻了我,把我紧紧拥在怀里。我在高烧的迷热中用双臂环抱着他,把面颊依偎在他脸上。我从未像那个时候那样深爱他冰冷僵硬的身体。
  他用一个温暖的杯子喂给我喝了一些芬芳扑鼻的滚热液体。然后吻了我,又给我喝了一些。我顿时感到全身燃遍了火焰,仿佛正在痊愈。
  但他晚上回来的时候却发现我的病情再度恶化。我无休无止地梦见自己半睡半醒地在走廊里游荡,那里暗黑可怖,找不到一个温暖洁净的地方。我看到自己的指甲里有灰尘,恍惚中还看到一把铁锹正上下飞舞,我害怕那灰土会将我埋没,于是失声恸哭。
  利卡度一直照顾着我,他握着我的手,一再告诉我夜幕很快就要降临,主人一定会马上回来的。
  “阿玛迪欧,”我听见主人说着,他把我抱了起来,好像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小孩。我头脑里纠结了千百种疑问。我可会死去?主人要把我带向何处?我知道自己正被包裹在天鹅绒和皮毛的襁褓里面,被他携着前行,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安妮·赖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