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你的头发是怎么保护的,这么好看,”维多利亚一边说着,一边用似乎是羡慕的眼光看着凯瑟琳那象香肠一样油乎乎的大团鬈发。
凯瑟琳那张总是酸溜溜的面孔上掠过一丝微笑。这时,维多利亚想道,爱德华要自己奉承她;这句话多么正确呀。
当天晚上,两个女孩子走出橄榄枝协会时,关系融洽得不能再融洽了。凯瑟琳带着维多利亚,在狭窄的街道和胡同中穿来穿去,最后轻轻敲了敲一个很不显眼的小门,门的另外一边没有挂女理发店的招牌。一个外貌不甚好看,但是显得十分精明能干的年轻妇女出来接待她们。她操着字斟句酌的英语,语速缓慢。她把维多利亚引到一个一尘不染的水盆前面,水盆上面装着闪闪发亮的水龙头,周围摆着各种各样的瓶子和洗涤剂。凯瑟琳告辞离去了。维多利亚那一头乱发便交由安柯米恩小姐那双巧手处理了。她的头发很快便成为一大堆奶油色的泡沫了。
“现在请你……”
维多利亚把头向水盆低下去。清水冲洗着她的头发,又汩汩地流入排水管道。
突然间,她的鼻子嗅到一般似乎医院中才有的那种很香又令人难受的气味。一块浸透了的湿布垫子紧紧地蒙到了她的鼻子和嘴上。她使劲地挣扎着,又是摇摆,又是扭动。但是,一双铁钳一般的手紧紧地压住了那块布垫。她开始窒息了,头晕眼花,耳中轰鸣起来。……
之后,一片黑暗,无边无际,她恰如落入了无底深渊。
维多利亚苏醒过来时,觉得似乎是过了很多很多日子一般。乱七八糟的记忆片断在头脑中翻来复去:在车中颠颠簸簸,人们用阿拉伯语卿卿喳喳地尖声闲聊,忽而又争吵起来;有人用手电筒照射她的眼睛,突然感到非常恶心欲吐;然后,她恍恍惚惚地想起来,自己躺在床上,有人抬起了自己的胳臀,突然扎了一针,痛彻肺腑:接着就更加迷迷糊糊了,一片黑暗沉寂,然后,愈来愈感到焦急万分……
现在,她终于迷迷糊糊地苏醒过来了,又知道自己是维多利亚-琼斯了……而且,维多利亚-琼斯发生过什么事情,是很久以前……是几个月以前,……可能是几年以前……也可能只不过是几天以前。
巴比伦——阳光——尘土——头发——凯瑟琳。凯瑟琳,对,是她,满面堆笑,在那香肠一般的鬈发下面,闪动着一对狡黠的眼睛。凯瑟琳是带她去洗头发的,可是后来——后来发生什么事儿了?那股可怕的气味,她仍然能闻到那种气味,令人作呕,三氯甲烷,对,一点儿不错。他们用三氯甲烷把自己麻醉了过去,然后带走了,带到什么地方去了?
维多利亚小心翼翼地试着坐起来,她觉得自己似乎是躺在一张床上——是张很硬的床。她的头很痛,又很晕眩,她仍然觉得昏昏欲睡,非常昏昏沉沉……就是因为扎的那一针,他们给她注射了一针药水,他们一直在给她注射麻醉药!
她仍然觉得处于半麻醉状态。
可是,不论怎么说,他们没有杀死她。(为什么?)这总算还好。这位仍然处于半麻醉状态的维多利亚想道,现在最好是睡觉,于是,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她又醒过来时,觉得头脑清醒多了。这时已是白天了,她可以看得清楚些,自己究竟是在什么地方。
她正躺在一间屋子里,房间虽小,但屋顶很高。墙壁是浅灰色,又带着点绿色,很不协调,看上去很不舒服。地是夯实了的泥土地。屋内仅有的几件家具看来就是她现在正躺在上面的这张床,不知是谁给她身上盖了条破毯子。此外就是一张摇摇晃晃的破桌子,上面有个掉了很多瓷的破搪瓷盆,下面有个锌桶。房间里只有一个窗户,上面装着木头格子。维多利亚小心翼翼地下了床,向窗户走去。这时,头痛得很厉害,心里觉得十分奇怪。透过木格,她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外面是座花园,花园后面是一片椰林。这座花园虽然会遭到英国郊区房主的蔑视,但以东方标准衡量,仍不失为漂亮宜人。花园中有大片的桔红色的金盏花,有一些土黄色的桉树,还有相当纤弱的柽柳。
一个脸上刺着蓝色花纹的男孩,手腕和脚腕上戴着一大堆镯子,正在蹦蹦跳跳地玩球,用鼻音高声哼着什么歌,如同远处有人吹奏风笛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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