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用便携式照相机拍照已是非常普通的事情,而这种相机拍出的快照是薄而卷曲的。
“他们是最糟糕的人——他的儿子们,”她用手指着张卷曲的黑白照片对我们说道。“他们是美人嘉丝丁的孙子,他们都是白人,住在纽约。他们想插手任何能证明他们是混血儿的事,而且他们想要销毁掉所有与之有关的证据。纳曾大师明白他们想要什么。她没有被他们友好的态度和带我到市中心买漂亮衣服的举动所蒙骗。我还留着这些衣服,没人穿过的小裙子和有干净袜子的小鞋子。当他们离开时,他们没给我们留地址。看看他们照片上的样子。看看他们有多不安。我对他们做了件坏事。”
亚伦摇摇头,端详着相片上那些紧张不安的脸。当这张相片放在我眼前时,我仍在注视着这个象成熟妇人般的小姑娘。
“你做了什么,梅丽克?”我直截了当地问道。
“喔,你知道的,从他们的手掌里看出他们心里的秘密,告诉他们,他们希望一直逃避的坏事。做这种事不好,可我这样做只是为了让他们离开。我告诉他们,我们房子里有许多精灵。我召唤精灵来到。不过不是我叫他们来,是我召唤他们,他们应我的请求而来。纳曾大师觉得这很好玩。他们对她说:‘让她停下来,’而纳曾大师说:‘什么让你们觉得我能这么做?’就好象我是某种她无法控制的野生动物。”
我们又一次听到刚才那种叹息声。
“纳曾大师真的正在死去,”她边说边抬头看我,她碧绿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犹豫。“她说:‘这里没有其他亲人了,我不得不独自保存这些东西——她的书、她的剪报。看,看这里,看这些剪报。老报纸非常容易碎,它正在裂成碎片。莱特纳先生将要帮我挽救这些东西。”她看了亚伦一眼。“你为什么这么害怕我,塔尔博特先生?难道你觉得自己不够勇敢?你是不是觉得做个混血儿是件很糟糕的事?你不是这里的人,你来自很远的地方。”
害怕。我真的感到强烈的恐惧?她说的如此肯定,促使我要寻找恐惧的内在原因,但这很快就在我心理防线前停下来,也许对她来说也是如此。
“读我的心,孩子,”我说,“我不认为当个混血儿有坏处,也许我曾有段时间觉得混血儿在平常生活中运气不太好。”她微微扬起眉毛,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我要继续,我也许还有些忧虑,但不害怕。“我觉得伤心是因为你说没有其他亲人,而我高兴的是因为你说还有我们。”
“这就象纳曾大师说的,”她回答道。她第一次发自内心的微笑了。
我的记忆再次游离了。我记起我在印度见过的一位有着深色皮肤、独一无二的妇人;然而她有着与众不同的口音,一头浓密的深红色长发,灰色的眼珠明亮而有神。我又觉得从很多方面来说,这个穿着印花连衣裙的赤脚小姑娘是引人注目的。
此刻我沉浸在我的感觉中,这让我对这些照片有种难以磨灭和奇怪的印象。我浏览着放在桌上的这些照片里的面孔,似乎他们都在注视着我。这是种让人记忆深刻的感觉。这些照片一直是有生命的,他们一直活着。
一定是壁炉中的火光和煤油灯的灯光使我如陷梦中,让我无法摆脱这种感觉;照片上的小人已离开照片,注视着我和亚伦。甚至连他们所在的位置都是别有用心的或者说是充满寓意的;当我平和地从猜疑滑入安静而平和中时,我推测我是一位已逝世的主人所邀请的客人。
“他们好象在看着什么,”亚伦自言自语道,我记的很清楚,虽然我没有说话。怀表停了,我在衣服里寻找它,不确定它在何处。在风衣里,是的,指针已凝固在一起了;玻璃窗将风吹打它的嘈杂声隔绝在外,这栋房子把我牢牢地包裹在它温暖而幽静、庄严而安全的氛围中,我沉浸在它梦幻般的氛围中不能自拔。
这种长时间的沉默发生在我们都不说话的时候,梅丽克先看看我,再看看亚伦,什么事也不做,她的脸在灯光映衬下有了光彩。
我猛然间清醒过来,意识到屋里没有发生任何改变。难道我睡着了?这可是不能原谅的失礼。亚伦还和刚才一样坐在我面前。这些照片再一次变得呆滞而悲哀,它们如同仪式上的誓词般见证着死亡,确定的如同她为我的研究而从坍塌的坟墓中取出的一个头盖骨般。在我们进入各自的心里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曾经历过的忧虑一直伴随着我。
现在——经过了二十年和其它很多怪异时刻后,在圣安妮大道的咖啡店里,她坐在我正对面,一位美女正凝视着一个吸血鬼;在摇曳的烛光包围下,我们交谈着,而这烛光竟与很久以前在奥克港庄园那晚的烛光十分相似;可今晚只有春夜特有的潮湿,而不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潮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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