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拉·莱特两手交握、手心向上坐着,仿佛已经累坏了;苍白的双唇努力做出微笑。显然,她今晚的打扮煞费心思。红白条纹的晚礼服完美地伏贴在身上,清新亮眼;手指甲修饰得毫无瑕疵,酒褐色头发没有一丝一缕凌乱。埃勒里初见这位略微近视的女孩,稍稍感到惊讶,似乎可想见她在楼上卧房里的情景,想象她如何郑重其事修指甲、如何郑重其事梳头、如何郑重其事穿上迷人的晚礼服;郑重其事这个,郑重其事那个,所以一切才会这么……郑重其事得那么久,那么没有必要,以至于晚了一个小时才下楼来晚餐。
现在,她弄到完美了,现在,她尽了最大努力下楼来,却仿佛被掏空了,仿佛努力得太过,根本不值得这一切似的。她略略低头,保持着没有变化的微笑,静听埃勒里随兴谈话,动也没动她面前的甜点或饭后小咖啡,只偶尔低声做一两个极简短的回答……她的样子不像是觉得厌烦,倒像是兴奋过度而疲倦了。
然后,像她刚才意外进来一样突然,她说:“我告退了,请各位原谅。”便站起来。
在场所有谈话再度中断,弗兰克·劳埃德跳起来,把她的椅子往后拉,仿佛要用他不知所措而深厚的注视吞噬她。
她对他微微一笑,再对其他人微微一笑,便飘似地离去。沿着拱廊从餐厅走到门厅,她的步履加快,转眼消失了。
每个人立刻又交谈起来,并且要求再倒些咖啡。
奎因先生在温暖的夜色中散步走回新居,心中一边仔细筛检今晚看见的、听到的各项重要事端。大榆树的树叶在谈着话,超大型的月宝石高挂空中,他自己的鼻子里则满是荷米欧妮·莱特在家中放置的鲜花芳香。等见到一辆单排座位的小敞篷车停在他屋子前面的路边石旁,车内没有亮光,而且没有人在里面后,一晚的香甜感觉顿时消散。这样的夜晚,应该有事发生。一片暗灰色的云朵掩住了明月,奎因先生从草坪边缘无声息地走向他的小房子。可以看见房子门廊上有个火星亮光,在大约一个男人腰部高的地方,前后晃动着。
“我猜你就是史密斯先生吧?”
一个女低音在说话,那声音的质地,好像外围有点磨毛了,并且带着嘲弄的味道。
“你好!”他回应着,边踏上门廊阶梯。“你介意我打开门廊电灯吗?这里真暗——”
“开吧,我对你和你对我一样好奇,我也想看看你呢!”
埃勒里轻触电灯开关。她蟋缩在角落的秋千里,正从香烟喷出的烟气后对他眨眼看着。皮制的浅灰色长裤紧绷着臀部,开士米羊毛衫把她的胸形大胆地雕塑出来。站在一富之遥的埃勒里,立刻得到的大略印象是:一种世俗的、过熟的、并不断在增长着的苦涩。她笑笑——他认为那个笑容有点儿紧张——然后将香烟从栏杆上往黑暗中一丢。
“你现在可以关灯了,史密斯先生。反正我是个丑八怪;再者,我不该希望我的家人因为知道我就在附近而觉得不好意思。”
埃勒里依言关上门廊电灯。
“这么说,你就是洛拉·莱特了。”
这就是那个和人私奔,结果离了婚返回家乡,莱特一家人提也不提的大女儿。
“听起来好像我的事你什么也不知道!”洛拉·莱特又笑起来,笑声末尾转变成打嗝。“抱歉,第七杯苏格兰威士忌的第七次打嗝。你知道,我是很有名的——莱特家那个爱喝酒的女儿。”
埃勒里不由得一笑。
“这恶毒的流言我倒是听说了。”
“根据这些日子以来听说的奉承传闻,我本来已经有准备要厌恶你这个人了;不过,实际上看起来,你倒是还好。握握手吧!”
秋千吱嘎一响,脚步声混合着高低不调和的笑声,她在黑暗中摸索,手掌的湿热触及他的脖子,他连忙伸手抓稳她手臂,免得她跌倒。
“瞧,”他说,“你该在第六杯时就停止别喝了。”
她把手掌顶住他浆挺的衬衫,用力一推。
“呵,好个吉拉尼莫!那家伙肯定觉得这个洛拉臭死了。”他听见她踉跄走回秋千的脚步声,然后是秋千的吱嘎声。“哦,大名鼎鼎的作家史密斯先生,说说你对我们这些人的看法吧?侏儒和巨人,甜的和酸的,暴牙的和花言巧语的杂志广告——全是写书的好材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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