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他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应道,“那面镜子上到底有什么呢?”
“什么都没有,只有寂寞…”他想也不想便如此回答。然而话一出口,脸上的表情忽然冻结了。不,这不是侍从们的声音!而是,而是…
那一瞬他全身僵硬,却不敢睁开眼睛,仿佛一睁开,便会发现自己处于幻境之中。
“镜子上难道没有我么?”那个声音继续问道。
黑影投射下来,挡住了他面颊上的日光。风里忽然传达来了蔷薇的芳香,宛如多年前海上分别时的那一刻。他终于再也忍不住,霍然睁开了眼睛:“白璎!”
碧空湛蓝,白云舒卷,清风徐来,一袭如雪的白衣在风里轻舞飞扬。
白衣女子俯视着他,面容宁静——逆着日光,她整个人仿佛是透明的一样,完全不真实。
他毫不犹豫地紧紧拉住了她的手,仿佛一松手这个幻像就会消失。
“是你么?是你么?”空桑之王喃喃道,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的白衣女子,声音颤抖,“是你回来了么?真的是你?还是…还是我又做梦了?”
“是我,是我。”那个披着日光的女子轻柔地回答道,“真岚,是我。”
他凝望着对方,那张白发下的容颜依旧美丽如初,竟和多年前分别时没有任何不同。哀塔里十多年寂寞黑暗的岁月,竟一点儿也没有改变她的容颜。
“你一点儿都没变,看来,的确是我又在做梦了…”他不由一阵恍惚,微微苦笑,“我老了,白璎,无法再等了。我已听到归墟传来的召唤…你是来见我最后一面的么?”
“真岚,你是老了,连说话都变得这样消沉。你应该知道轮回永在,生死不过是过眼云烟。”那个幻影叹道,带着淡淡的悲伤,“难道是我的过错么?是我对不起你啊,真岚…但愿在下一个轮回里,我能再度遇见你。”
轻声的叹息里,有什么东西落到了他的脸上,一滴又一滴,宛如碧落海上瞬间带来的雨点。空桑的皇帝发出了深沉的叹息,定定地看着面前的人:“白璎,真的是你么?你…你是来和我订立来世盟约的?”
“是的,当然是我。”日光里的女子微笑起来,然而那个笑容却犹如落日下的蔷薇花,散出凋零前的淡淡清香,“真岚,我的生命也已经到尽头了,我曾经说过我们一定会再见…所以在大限到来之前,我从遥远的碧落海赶来,赴你的一面之约。”
她握住了他的手,对着他微微一笑:“真岚,我们的时间,都已经到了。一起去归墟吧…天地如此辽远,时空如此寂寞,我又怎会再留下你一个人?”
“泰启十七年,帝于塔顶小寐,梦妃乘白马自海上来,执手凝咽,为归墟之约。隔日起,遂觉大限。下诏立紫姬之子朔为太子,令重臣与六王辅政。是夜月华如镜,帝于湖中沐浴更衣,解剑独坐塔顶,望空微笑,一夕乃崩。空桑帝王之血自此断绝。
六合震动,日月暗淡。民聚于陵前,昼夜哀哭不息,采蔷薇为祭,山陵三日尽白。”
——《六合书·光华皇帝本纪·十二》
九天之上,风在低回,吹过林立的尖碑,发出长短的声音。
云浮城里寂无人声,只有留守的三位女神静静地坐在高台上,凝望着白云离合中的下界,手里握着灵珠,长发飞舞,面容宁静。比翼鸟盘旋在她们身侧,巨大的翅膀扇起九天的风,星辰如同钻石一样在她们身侧沉浮不定。
浩劫过后,大地上的烟尘散去,重新露出了勃勃生机。新的君主登上王位,执掌天下,四海升平,百姓乐业,六合八荒归于平静。
“都过去了,”曦妃长长叹道,“生死枯荣,流转轮回,如此而已。”
“这样很好…一切都过去了。”魅婀凝望着那片大地,微笑道,“我们的少城主在下次转生时,就会遇到一个繁荣稳定的盛世,不用再遭受颠沛流离的乱世之苦。”
然而,掌握着天地之间大智慧的女神慧珈微微摇了摇头,发出了深沉的叹息:“不,没有过去,一切还在轮回之中。”
“千古一见的伟大帝王去世了,他将和他所爱的人前往归墟,在下一个轮回里重新相聚。而在他的身后,那个新的帝王正如日初生,光耀四海。
“然而,日光照到的一切地方都有阴影:南方的海里,积累千年的仇怨虽然已经渐渐淡薄,但仇恨的锁链却没有被彻底斩断;西海之上漂流的人们,依旧怀着一颗回归故土的不死之心,日夜等待;而西方的狷之原…诸位,在那荒原的尽头,你们可曾看到了一座巨大的山峦?
“不,那不是山峦,那是伽楼罗。在送族人泛舟海上后,为了断绝追兵,伽楼罗苦苦相守,被长年累月的风沙覆盖,渐渐化为了巨大的山峦。那座山里燃烧着不熄的火,终会在某一日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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