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抬起了手,按住自己的脸,低声:“魇——”
“不!”不等他将第二个字吐出,扶南厉声叫了起来,地上的却邪剑蓦地重新跃起——然而,却不是刺向流光,而是瞬地折回,刺向了自己的咽喉!
“停!”顾不得重新召唤魇魔,流光中止了咒术,闪电般地腾出手定住了那把剑。
却邪剑已然到了扶南咽喉前三寸,定定地停在那里。
“我不恨你。我也不是为你至此——我只是为自己。”扶南望着他,低声,眼里却有罕见的绝决,“我也不会替你了断。”一边说着,他握着剑缓缓站起身来:“你若有愧,应和我一起设法,将魇魔再度封印。”
流光望着这个忽然变得决断起来的师弟,有些不敢相信——这是扶南么?这是以前那个吞吞吐吐,遇事优柔寡断的扶南?越过了方才那个极限,只是刹那间,他仿佛就变了一个人。
是否,人的内心都有两张脸,只要打破了外层的面具,便能转出新的一面?
“流光,你知道么?”扶南忽然笑了起来,低下了头,“我刚才才发现,只要豁出去,好像很多事根本…根本是不难做到的啊!哈…为什么以前,我不敢去做呢?”
幽暗的室内,两人静静对望了片刻,外面风雨如啸。
“扶南!…流光!快、快来…救救…啊!”
忽然间,一声嘶哑的厉呼划破了雨夜,将两个人同时惊得站了起来——
“缥碧!”
七十五
血婴
缥碧偷偷从朱雀宫侧门出来,下到灵鹫山脚下的时候天还没有彻底黑。
她没有回自己住的竹楼,反而直奔扶南的竹林精舍而去。
雨已经开始细细密密地下了,缥碧穿过那一些曼珠沙华(72),小心地不让坟地的黄泥弄脏自己的裙角。那些半枯萎的花触着她的裙裾,她陡然间有一种恍惚的错觉——仿佛一只只冰冷的小手在拉扯着自己的衣襟,不让她前行。
不知为何,不祥的感觉越来越浓厚。
半路上经过了岩生住的棚子,她照例往里看了看,却发现里头空无一人,塘里的火还在烧着,水烟筒搁在一旁,烟丝洒落了一地,似乎岩生是匆忙外出的,一串凌乱的足迹从屋外直通向竹林深处。
缥碧准备走开,忽然间察觉了什么,回身摸了一下窗台——手指被一滴血染红。
她望着竹林精舍方向,眼神霍然雪亮。
暮色四合,乌云笼罩,密雨仿佛在灵鹫山上织起了一张无形的网。而在这样黯淡的背景里,那片竹林里却是有灯火闪烁的,然而不知为何、那灯光,却闪着黯淡的红。
缥碧想了想,沿着棚子外凌乱的脚印走出去。那脚印直通竹林精舍。黯淡的暮色里,她孤身一人走向那座她曾经去过千百次的房子,一路上开满了血红的曼珠沙华(72)。唯有闪电不时穿云而下,在短短的刹那照亮天地。
然而,在走近那片竹林的时候,缥碧停住了脚步,手缓慢地搭上了一枝青竹,啪的一声响,折断。
“扶南?”她站在院子外,叫了一声——声音听起来不大,却是用了真气送出,穿透了雨帘直送进去。里面灯还亮着,想来扶南和阿澈都在吧。
然而,半晌不见里头人回答。她心下更是忐忑,便又叫了一声。
“呜呜…”忽然间,房内黑影一动,传出一声低低的哭,赫然是神澈的声音。
“阿澈?你怎么了?”缥碧再也忍不住,脱口问着,踏上了竹舍门槛,一边推门往里看,“不舒服么?为什么哭?”
“呜…”那个哭声是从角落里传出的,细微而委屈,带着某种崩溃般的无助,“我杀人了…我杀人了!我把他杀了!”
“什么?你说什么!”缥碧心里猛然一跳,“你杀了谁?”
难道是扶南…扶南被她…!
她失了方寸,不顾一切地推门冲进去,但刚侧身进去,额头就撞上了一件东西——下意识地抬头,眼前晃动的、却是一双沾满了黄土的惨白的脚踝。
“天…!”缥碧一抬头,便踉跄地往后退,捂着自己的嘴巴。
那是岩生…被吊在门内横梁上的,赫然是看墓人岩生的尸体!
没了眼睛,黑洞洞的眼窝里留下干涸的血,凝固在皱纹层叠的脸上。然而奇怪的是那张脸上居然没有恐惧的表情,嘴角以诡异的弧度弯上去,做出一个僵硬的笑,仿佛临死之前还在某种诱惑里不可自拔。
房间里点着灯,然而灯火不知为何却笼着一层淡淡的红,一明一灭,映着缩在墙角的一个小小白衣身子。
“我杀了他…我杀了他…”眼神呆滞地张开手,望着被剥下皮肤之后血红色的手掌,神澈在不停地喃喃,眼神恍惚,“啊…婴,你为什么要逼我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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