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青空之蓝(115)

2025-10-09 评论

“哈。”女子笑了一声,也不理睬他,重新曼声开始唱:“适才扫墓灵隐去,归来风雨忽迷离。此时哪有闲情意,柳下避雨怎相宜?…寒舍住在清波门外,钱王祠畔小桥西。区区一伞何足介意,怎敢劳玉趾访寒微?”

她口里随意地唱着,身上披了一袭淡紫色罗衫,上面印着精美的折枝梅纹样,然而袖子却长长拖在地上,几达三丈,这是中州戏剧舞曲里常用的水袖,柔软飘忽,全凭舞者的功力才能收放自如。唱着唱着,身形随之一转,水袖旋舞收放,登时如云绽开。

水袖是舞中极难的一种,讲求的是指、腕、肘、肩四者的协调和统一,越长的水袖越难以舞好,而她随意挥洒,居然轻如无物。时而如流雪回风,时而似白云绕体,时而又像一条笔直的银河垂落九天…一时间室内似有白云千叠,雪鹤回翔,令人心旷神怡。

这样绝世的歌舞,正是方才楼下王孙公子们横施暴虐也未能求得一见的。然而,此刻唯一的观众却是大煞风景地打断了她:“好了好了,别跳了!晃来晃去的,看得人眼晕。”

女子嗤的笑了一声,手腕一抖,三丈长的水袖如同白虹掠过,瞬地被她收回了掌心。她绕到屏风后,脱了外面的舞衣,里面却是一件白绫刻丝雪鹤明月的衫子走了出来,头上松松挽了一个雾影髻,斜插一支疏梅银簪,摇曳生光,与眸色交相辉映。

那便是叶城乃至云荒最负盛名的美人:殷夜来。

在世人印象里,殷仙子是出了名的孤高自赏、难以相处,有冰山美人的称呼。然而谁都没料到她居然是一个慵懒洒脱、甚至略带几分孩子气的女子。因为刚沐浴完,脸上脂粉不施,显得有点苍白,嘴里却叼着一枚嫣红的樱桃,坐下来微微蜷起身子缩在榻上,彷佛是一只纯白色的慵懒的猫。

“哥,我方才跳得好不好?”她把下巴搁在案几上,笑眯眯地问对面的胖子,彷佛一个急着等待老师表扬的孩子,“是不是又有进步了?”

“都忘了去年你跳的是什么了。”然而九爷毫不知趣地挠了挠头,“只是眼晕。”

“猪八戒吃人参果,不知味道如何!”殷夜来撇了撇嘴,有些不甘心,“楼下那群人软硬兼施只想让我下去为他们跳一支舞,你却是看了都不记得。”

“楼下那群王八羔子,谁配得上看你跳舞?”九爷骂了一声,又是拍案而起,“要是真的敢上楼来,老子来一个挖掉一对招子!”

“别乱来。刚才那个是玄王的二皇子,如果你真的动手,只怕会引起滔天巨浪。”她叼着樱桃,含糊不清地喃喃,“这次幸亏有慕容公子帮忙调停,来日还得好好谢谢他。”

九爷面露不屑之色:“慕容隽那个家伙口蜜腹剑、见风转舵,也不是什么好人。”

“哦?”殷夜来笑着吃下那枚樱桃,“为什么我认识的每一个男人,似都得不到你的一句夸奖?”

九爷冷笑:“你在这个风尘之地,又能认识什么好男人?无论慕容隽还是白墨宸,哪个是好东西来着?”

殷夜来脸上笑容微微一滞,自顾自将樱桃梗子噙了,不说话。

九爷四顾,打量了一下这个非花阁——这些年,每次来,她住的地方都会来个天翻地覆的大变样。和青楼一贯的旖旎华丽不同,这阁里陈设素雅高华,以白为底色,朱、紫、黑为穿插,一眼看去只觉得清朗开阔,壁上贴着一丈宽的素纸,上面题着一首新写的诗:

歌底无声算青春,此夜能不不伤神?

总向他人矜无悔,可曾自家略安存?

千里暗怀杀人剑,十步淡结芳草裙。

如何狂尘俱净尽,冷雨朝阳一微吟。[注1]

——落款是“重阳风雨夕远寄,为夜来补壁。宸。”。墨迹纵横、气势凌厉,是个男人的手笔。整个房间隐隐有几分林下旷然之风,完全不像一个青楼花魁的居所。

九爷歪着头蹙眉看了半天,也没认出上面的行草是些什么字。

“得,在这种地方混了几年,果然是脱胎换骨了,”他摇着头,“你以前可是个皮粗肉厚、空有一身蛮力的丫头片子,哪里会这些文绉绉的东西?”

“这些歌啊舞啊诗词啊的,其实也简单,就算从十七岁再开始学,倒也不晚。”殷夜来闲闲说了一句,岔开了话题:“真是奇怪,这几天我总觉得有点心惊肉跳,好象有人在暗中盯着我一般。”她瞄了一眼窗外:“在方才在沐浴的时候,我几乎就觉得有人在偷看了——却不料是你这家伙从窗口里跳了进来。”

“呵呵,吓了一跳吧?”九爷横里一躺,压得海南沉香木榻吱呀一声响,“不过严肃声明:方才我可没有偷看你洗澡!——连你小时候光屁股的模样都看过了,老子还用得着偷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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