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当她拂动优昙花的花茎,抖落一滴露水时,新任的雨师赤松子赶来布雨,忽地道:“你还真像她啊…”
她抬起眼睛,询问地看着他:“谁?”
仿佛知道失言,赤松子笑了笑:“碧落宫的前任主人,白螺天女。”
女夷蓦地愣了一下——仿佛有一阵清风吹过脑际,那个睽违了几百年的名字重新唤醒了她初生时的记忆。白螺天女…是这座宫殿以前的主人么?她的离去,让这座碧落宫百花凋零,冷冷清清,就如冰封之地。
“她也是莲池化生出来的,在两百年前被谪到了下界。”赤松子含糊地道,“以前白螺天女也曾用百花之精华酿过酒——其中一种叫做‘竹露’,另一种叫做‘梅雪’。”
“是么?”女夷尽力克制着自己的好奇。
“可惜我没口福品尝。”赤松子遗憾的叹气,“白螺天女是一个很孤傲的人,她亲手酿的酒,除了玄冥和湛泸之外,即便是天帝王母也没能品尝到一口。”
“是么?”女夷这一次是真正的好奇起来——一个连天帝王母的面子都不卖的神女,又会是什么样的呢?她又是为何离开了这座碧落宫?离开天界之后,她又去了哪里?
她忽然记起来:“玄冥?那不是前任雨师么?”
“是啊。他是三百年前和白螺天女一起被…”赤松子点了点头,说到一半猛然顿住了口,仿佛记起这是一个禁忌的话题。那一日,这个平日饶舌的雨师分外地沉默,只是在宫里布了一刻钟的雨,便匆匆离开了碧落宫。
只余下女夷在优昙花下静静伫立,手捧翡翠杯,长久地凝思。
白螺天女…在女夷来到碧落宫的时候,她的前任已经离开了整整三百年——然而整个清冷冷的宫里,却仿佛还依旧到处残留着属于她的种种气息。每一阵风吹过来的时候,每一朵花,每一棵树,每一片叶子,似乎都在低声叹息窃窃私语,怀念着前任主人。
她想,她不过是一个过客,来到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地方。
然而即便如此,对于那个离去已久的前任,她心里依旧充满了无限的好奇。每天得了空,她便会在瀛洲四处走走,寻觅着一切那个人留下的踪迹。
终于有一日,被她找到了一个特殊的地方。
碧落宫的后面有一个深不见底的池塘,上面开满了奇异的各色莲花,有白色的,金色的,甚至有冰蓝色的。每当金乌从西方消逝,那些五色莲花便在夜里静静开放,光芒四射,四溢的幽香如同远处高楼上缥缈的歌声。然而,它们生命比昙花还短促,在清晨第一缕日光射到的时候,便会凋零枯萎,化为水面上的波光。它们的名字是夜咏莲。
每一次,夜里莲花盛开的时候,她都会看到那个黑衣的男神。
应该是个属于黑夜的神,他总是在夜晚出现,独自坐在池塘边,怀里抱着一柄漆黑的长剑,就这样靠在桫椤双树下,静静凝望着那些莲花的开谢,一坐便是一整夜。空空的碧落宫里寂静无人,只有花木独自纷纷开且落,伴随着这个黑夜里的沉默神祇。女夷穿行在夜的宫殿里,站在深深的花影深处,没有去打扰这个不知来自何方的神。
她想,这个人,必然和曾经的碧落宫主人有着某种深远的联系。否则为什么在她离开后几百年里,他还是一夜一夜地回到这个地方?
后来,她才知道他就是湛泸——如今天界里唯一喝过白螺天女百花酿的人。
女夷远远的望着莲池边的那个男子,不由地想:那个白螺天女,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她和前任的雨师玄冥,以及这个人之间,又有过怎样的往昔?
那些疑问堆积在她心里,渐渐令她产生了无法解脱的执念。
有时候,她甚至会梦见她。
那是一个绝美的女子,穿着一身白衣,行走在无边无际的花海里,美丽空灵,仿佛是雾气凝结成的精灵。她身材单薄,有着漆黑及膝的长发和苍白清瘦的瓜子脸——深不见底的黑瞳下,左眼角边有着一粒朱红的美人痣,宛如颤颤的泪滴。
女夷站在那里,默不作声地凝视着自己的前任。
奇怪的是,那个渐行渐远的白衣少女仿佛也觉察到了时空另一端的凝视,忽然在花海里站定了身,也静静地回首凝望着她。目光交汇的一瞬间,她竟然看到那个白衣少女的眼角、流下了一滴血红色的泪水!
“啊!”她终于忍不住惊呼出声。
那一滴血仿佛引燃了铺天盖地的红莲之火,只是一瞬间便席卷了花海。
那一瞬间,梦里的景象变得无比惨酷也无比美丽——火焰散开的时候,晨雾消逝了,花海凋零了,她看到那个白衣女子出现在一座高台上,四周都是烈火,头顶交错着闪电惊雷。无数天兵天将执剑而立,面色肃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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