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至此处,忽然想起一件事,伸手在怀中掏出一只玉瓶,和一张黄色药方儿来,连带着数千万两银票,一古脑儿,递向茅十八,贼忒嘻嘻地,怪笑说道:“‘小玄子’想得周到,也真够意思!他见我有了七位夫人,生怕万一耕耘不力,床帏冷落,有戴绿帽子的危险!曾赐过几瓶‘兴龙大补丹’,和回天长春的御用太医验方!我如今有儿有女,七位夫人也还爱情甚笃!不至于红杏出墙,这些据说比黄金还要珍贵,外面买不到的‘奇廷秘宝’,便借花献佛,孝敬了茅大哥吧!”
有的学问,是从书上辛苦读得,有的学问,却从经验而来!韦小宝阅世既深,已从“小宝”成熟变为“大宝”,除了那些“鸟生鱼汤”“辣块妈妈”等平常说得太多的粗俗之语还改不掉以外,象这等听来还不太离谱如“借花献佛”的成语,也已可以“朗朗”上口!
茅十八虽有点好笑,却感觉得出韦小宝不加掩饰的真意之诚,遂也毫不推辞以一种奇异神色,和微妙心情,伸手接了过去。
韦小宝母、妻、子、女的大队人马走后,茅十八果然遵其所嘱,剃须易容,购地筑楼,准备开设妓院。
故而,如今的茅十八除了身躯仍甚伟岸,眼中偶或微露神光以外,已是一位面团团、腹便便的财翁模样,除非遇到真正内行,或关系太深的江湖旧识,一般市井中人,那里会看得出他昔日杀人不眨眼的雄豪面目!……
连那“丽春”、“丽夏”、“丽秋”、“丽冬”四方巨匾,也是当年顾炎武、查继佐、黄黎州、吕留良四人,在淮阴附近泗阳集,登舟求见韦小宝,劝他起义复明时,韦小宝灵机忽动,为了多留佳话,使自己扬州开妓院的心愿,格外锦上添花,能够流传得轰轰烈烈,请这四位前明遗老挥笔所书。
顾炎武等作梦也想不到这包含“春夏秋冬”的八个字儿,竟会是一年四季都要接“风流客”,发“肮脏财”的妓院招牌!遂毫未推辞的奋笔立就,并个个留名落款!
就凭这前明遗老落款奋笔的八块金字牌匾,几乎已震动了这淮左名都,竹西佳处,何况还有那美园景?那精楼阁?和那样更具吸引力的异国名姬,“罗宋美女”?
茅十八经营建设以来,事事顺心,由不得的在顺境之中,微生怠意!
就这一点点的怠忽,同行相嫉的暗箭便来!
茅十八是常人,不是圣人,他既身为日渐形成的“扬州风月大老”,亲近精擅歌舞弹唱,专门伺候男子的花国群雌,怎会不偶动尘心的逢场作戏?
容为相当够劲的罗宋美女,忽然觉得眼睛有点跳,心内有点惊,彷佛是昔日江湖厮混中,有甚凶险将临的不祥意味……
茅十八悚然失惊,以为是最近富贵撩人,色欲过度,致使身体状况,有了衰老退化。
他赶紧斥退那名新承恩泽,玉体犹横,衣裳未着,还在对自己银牙微咬,媚眼连飞的罗宋美女西米诺娃,下床穿好衣裳,走到丽冬院楼上的精美雕栏之前,先吸了一口清气,凝神调息,以平静心中突然生起的“怦怦”不安异感,然后凭栏而立,藉天空素月流光,向园中皱眉纵目。
皱眉之故,是他想起韦小宝走了快十五年了,他远去云南的情况如何?妈妈好吗?七位夫人好吗?孩子好吗?……
是这与自己关系太以密切的好朋友,发生了什么重大意外?还是他快要回来,看看他所嘱咐自己务须代他完成的这桩“扬州开妓院”的心愿将成?
良友有灾?是凶!久别重逢?是喜!
“凶”也可能,“喜”也可能,反正若不是“凶”,便一定是“喜”,否则,自己虽养尊处优,改容易貌,并偶而亲近娇娃,但功夫修为,并未放下,只有越发精深,怎会突生警兆的,如此“怦怦”心神不定!
纵目之故,则是茅十八无法加以解释,下意识的,觉得园中有些不对!
他虽说不出“不对”是在何处?但茅十八是个负责任的人,他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何况着手多年以来,也委实对这“扬州风月大老”衔头,渐渐有了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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