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行记(149)

2025-10-09 评论


    她鬼使神差地坐到他的对面,感觉自己的额头几乎快到碰到他的额头了。

    她正要问“什么法子……”话还没出口,他突然吻住了她,她拧着他的胳臂,企图要挣脱,后脑勺却被他的手牢牢地按住了。

    一切都令她糊涂,她的心砰砰乱跳,不知自己究竟遇到了怎样的一个人,只觉得自己的灵魂已莫名其妙地被他攫住。她又羞又恼,满可以轻而易举地将这男人一掌推开,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没有推开他,反而傻头傻脑地听他摆布。她张牙舞爪,象只豹子,十指尖尖,一边吻他,一边抓着他的颈子和胸膛,将他的身子抓出道道血痕。他却只是温柔的搂着她的肩,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过了许久,才放开了她的唇,抚摸着她的长发,低声道:“想起来了么?”

    “没有。”

    “荷衣,你知道你有多凶么?”

    “知道,我不小心把你抓出了血,下次再不了。”

    “这就是为什么你一定要嫁给我的原因:别的男人都可以落荒而逃,我却不可以。”

    “你真的……认得我?”

    “你还不信?”

    她眨眨眼,道:“不信……只怕要再来一次……你这法子咱们要多试试才好……”

    他们又如痴如醉地吻了起来。

    他问:“现在可信了?”

    她支支吾吾地道:“快了快了。能不能提醒我一下?比如,你叫什么名字?”

    他愉快地笑了,她什么也没有变。而他的世界却在这一瞬间,变得充满了阳光和希望。

    “我姓慕容,叫慕容无风。”

    桐影摇窗

    他们手拉着手,坐在那棵槐树下说了近一个时辰的话。荷衣不断地向他提问,问她过去的事情。她渴望知道一切,仔细追问每个细节,然后蹙起双眉,冥思苦想,企图在脑海中找回它们的位置。

    他回答得很简略,象被提审的犯人那样小心翼翼。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将决定着荷衣对他的看法。而从他口里吐出来的字,不是她自己的回忆,所以不可以轻易修改。小时候读《春秋》,他一直疑惑那一万六千字怎能说清几百年的事。如今他却知道,不论自己怎生描述,也不会唤起荷衣对过去的真实感受。激情与磨难如一柄利剑插入平缓流动的日常时空,在心灵深处留下道道刻痕,重述它们却显得苍白无味,毫无意义。

    他选择了尽量少说,或者干脆什么也不说。命运如此荒谬,荷衣的重现竟成了一个恶意的玩笑。只有看着她的眼神和微笑,以及她脱口而出的只言片语才让他感到她是映在滔滔流水中的一朵不动的云彩……记忆的刻痕尚未消失殆尽,反而在她柔软的身体上留下了无数印迹。

    那一瞬间他的思绪豁然开朗。从没有一成不变的荷衣,他又何必执着此念。

    他开始要她回忆那些梦境,想从中寻回她儿时的一些线索。询问她是否曾梦过一位“面目全非的弟弟”。她果断地摇了摇头。

    “什么弟弟?你是说……我有一个弟弟?”

    “没有……”

    他告诉她自己对她的幼年一无所知,既不知道她出生何地,也不知道她的确切年岁,以至于在刻写她的墓碑时显得万分尴尬。她就象空气中凝结出来的一滴晨露,滴在了他这片叶子上。

    她听罢大吃一惊,问道:“你是说,你什么也没问明白就糊里糊涂地娶了我,是么?”

    他苦笑着点点头。

    是啊,在记忆中他早已把荷衣分割成了好几块:幼年的荷衣,陈蜻蜓弟子荷衣,云梦谷的荷衣,太原的荷衣,天山的荷衣,梦中的荷衣,幻觉中的荷衣……而当他最终遇到了失去记忆的荷衣时,荷衣忽然变得完整了起来。

    他又感到一阵狂喜,荷衣终于不再是记忆,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找回的不仅是荷衣,还有他自己!激动使得他双唇发紫,手指颤抖。他就用这双颤抖的手,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她的头和脸,然后虔诚地亲吻她的手,好象一位苦行僧终于走进了自己的庙宇,对着巨大的神像顶礼膜拜。这时候任何言语都苍白无力,只有无言的注视和不断地触摸方能带回那些失落已久的幸福。他面带微笑地听着她胡言乱语,向她打听渔村的方向和腌鱼的方法。他能从她讲的每一句话里引出新的话题,逼着她滔滔不绝地往下讲,而他则孜孜不倦地听着,问着,最后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曾说了些什么,打算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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