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船吹笛雨潇潇(6)

2025-10-09 评论

  如若他不答应,恐怕这位女金吾真的会甩了外袍嫁衣,潜入水底凿沉他的船吧?他固然有把握在她入水前制住她,可是这样一来,便是真的撕破了脸,以后如何再和钖国交往?如果她一入水,那可真是没有法子制住这个海王的女儿了。

  “咳咳……姑娘莫要说笑,这船可是小老儿的活命本钱哪。”寂静中,忽然间船尾一直沉默地老人咳嗽了几声,开口了,看了看离国七皇子一眼,“我说这位公子,反正是你的夫人,带了去多个内助想来也是好的。”

  “谁要老儿你来多嘴!”有些懊恼的,金碧辉瞪了老艄公一眼。然而那个老艄公似乎丝毫不怕她,扫了她一眼。金碧辉心里不知为何腾的一紧,似乎被对方眼神中某种气势压住,居然不敢再说下去。

  听到那个老人懒洋洋的出声,雪崖皇子的神色却是恭谨的,沉吟了一下,对那个白发艄公深深一揖:“谨遵前辈指点。”

  “哇!老头儿你真是个好人!”女金吾不料夫婿居然会听一个老艄公的话,喜笑颜开,然而艄公不再理会她,只是转过头去,自顾自继续摇船。

  三、晔城

  十一月初的风已经寒冷的刺骨,夕阳下的龙首原上,在四皇叔十万龙牙骑兵包围下的晔城如同一座伫立不倒的孤峰,萧瑟而寥落,染着淡淡的血红色。

  由于城中兵力不足,陆上交通已经完全被切断,晔城唯一还能对外联络的通道,便只剩了由钖国都城祯出发、途经商州和晔城的大运河。为了维系这关系存亡的一脉,承德太子派出了重兵把守运河沿线。

  “七皇子殿下回来了!”甫一上岸,便闻得沿河士兵一阵欢呼,岸边望楼上的号角连绵响起,从登陆的埠头一直此起彼伏,一路将讯息传到城中。城上列队防卫的士兵随即迅速走动,先后有多名将领上来拜见。

  雪崖皇子先行下舟,吩咐人搭了锦墩来垫脚,扶金碧辉下来。士兵们中有些窃窃私语,但是不敢声张:这次皇子远赴钖国,救兵未曾请到,却带回来一个女子,真不知为何。

  “扶皇妃下船。”看见第一个前来迎接自己的是手下爱将沈铁心,颜白叹口气交代了一声,看见属下满脸的惊诧。他没有心思分辩什么——沿路来,他一直苦苦劝说那个老艄公随他来晔城归附承德太子,然而那个神秘的老人只是微笑摇头,丝毫不为所动。雪崖皇子向来礼贤下士,英名闻于诸侯间,他还从未见过在自己再三恳请下还这般固执的老人。

  舟一入离国国境,那个艄公便驻舟退去,任皇子怎么挽留,微笑着看眼前一对新婚夫妻:“你们小两口新婚燕尔,老夫留下来干吗?”他看看红衣女子,眼神里面带着关爱笑意:“小姑娘,你再这么厉害可不行啊——小心夫家休了你,嗯?”

  金碧辉发恼,然而老艄公再不答话,只是掉头而去,高歌唱的,居然还是那一首离国国君谱的《铁衣寒》。然而,原来那“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的歌词,却被他随意的用远古的诗篇换用: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渐行渐远,歌声却如缕不绝。木板铺就的挑台,静静伸出河面,石头垒就的河岸,风雨飘摇的灯——站在渡头换舟继续北上的七皇子,看着老人摇橹高歌的背影,看着风中飞扬而起的白发,陡然间,斡旋征战了半生的心,竟然也有些恍惚起来。

  ※※※

  锦墩还未到,然而不等手下来服侍,大红嫁衣尚未换下的金碧辉从舱中径自探头出来,在舟头四顾,惊叹:“这就是晔城?哗,好有派头!”

  二话不说、跟着夫婿从舟上一跃而下,轻轻落在堤岸上。

  四周上来的士兵和侍从都被吓了一跳,不自禁的往后退了几步,个个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个如此行事的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不要太放肆!”实在是无奈,但是又不得不管,颜白皱着眉头低低叱了一句。

  然而此刻新婚夫人看见前来迎接的那些士兵,显然是想起了当日在海王船队中的日子,把夫婿的手下的军队当作了自己的兄弟,看了大家一眼,顺手拍了拍跪着搬锦墩的士兵肩膀:“多谢,哪里用得到这种劳什子,辛苦兄弟们了!”

  此举一出,周围士兵卫士个个悚然动容,搬锦墩的士兵五大三粗,此刻闻见香风咫尺,焦黄的面皮上也陡然涨的血红,半晌讷讷不知所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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