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问了……”她偏头吻了下天然的面颊,“倒是有件别的事和你商量。”
“你说。”
“英文说,I owe you……中文说,有恩报恩,欠债还钱。”
“慢点!”天然立刻感觉到她要说什么,“我的事你可千万,千万不能惹上!”
“我还没说完。”
“够了。”
“天然……”她抿了口威士忌,“这种事不是一句谢谢就可以回报的。”
“我难道不明白吗?……这也许是为什么当时老天安排我在场……来报答你们一家人。”
马姬沉默了片刻,“我的意思是,你的恩报了,那我……我的恩怎么报?”
天然没有立刻接下去,起身用剪子把两碗油灯的蕊给剪了剪。豆子般大的火苗,一下子亮了些,“我刚到美国那段时候,你帮了我太多忙,还有……”他说不下去了。
“那是在事情发生之前……还有,我们两个人的事,是自然发生的……还有……”她盯着天然,等他问。
“还有?”
“也是心甘情愿,也不后悔。”马姬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睡袍,“你还是想想,只要你开口……”她摸了摸天然那头散发,“Good Night.”转身回了里屋。
在山里住,真忘记了时间。回去那天,都二十号了。
李天然心情有点起伏杂乱。这几天跟马大夫他们游山,又短,又美,又一闪而去,但是也隐隐知道,往后再没有这种日子了。
他打西直门进城。店铺都开市了。街上又挤又乱又吵。还有不少孩子们在那儿到处放炮。
“快吧?……”丽莎突然一喊,“榆树都长芽了,雪还没化。”
其实城里的雪已经化得差不多了,只剩下路边墙根,背风暗角那几处发黑的雪堆。李天然在他家门口下车,谢了他们。望着马姬把那部老福特开出了胡同。
那天晚上她那番话,让他又温暖又担心。好在没几天她就要回洛杉矶了。
天开始黑了下来。家里什么吃的也没有。师叔也没影儿。他又披了大衣上了南小街,吃了碗羊汤面,算是打发过去了。回家收拾了下,喝了杯酒,泡了半天热水澡,又喝了两杯,才去上床。
一阵门铃把他吵醒……快十二点了……他套了件棉袍去开门。是罗便丞和马姬。
“这么早就睡?”
李天然真想顶他一句,可是没有,让进大门,回到客厅,取出了威士忌,“没吃的,连花生都没有……除非你们要吃冻柿子。”
他很快觉察出来,马姬是在向他表明她西山那些话是真心话。可是罗便丞这小子是在得意。天然一开始真想把他们两个赶出去。可是没一会儿又发现这小子在得意之余,的确在恋爱。李天然十分感叹。这么快!可能吗?当然可能。丹青和他也许不算,那是青梅竹马。可是他自己头一回看见巧红,不也是这样?
全是罗便丞在说话。马姬在沙发上安稳地靠着他,满脸幸福的浅笑。
天然先注意到她上身那件新的藏青丝棉袄,才又注意到她头上还别着一枝石榴花。
“下午才取回来的……”她扯了扯袖子,“那位关大娘可真美……”然后微微一笑,用手一摸头上插的绒花,“她也别了一模一样的一枝。”
李天然知道自己的脸红了。他举杯喝了口酒,没去接话。
才这么一会儿,罗便丞已经忍不住了,“我前天上午参加了日本使馆的记者会……那个助理武官说,山本下月初来北平,担任冀东自治政府的经济顾问……记得那个家伙吗?祖传的武士刀叫人给偷了?”他偏头向马姬介绍这个人。
李天然不想在罗便丞面前露出神色,就转了话题,“你们从哪儿来?”
“从我那儿……半个晚上谈的都是你。”罗便丞爽朗地笑。
天然一瞄马姬,见她极其轻微地一摇头,才放下了心。
他们两个用小银匙分吃了个在外头窗沿上冰了好几天的冻柿子才起身。下了院子,天然给马姬披大衣。她自然地挽着他,轻轻在他耳边说,“原来是她。”
“谁?”
“还有谁?”马姬拧了下他胳膊,“实在漂亮,这是真心话……非常可爱,这也是真心话……我更替你高兴,这更是真心话。”
天然拍了拍她的手。接壁房上传过来几声猫叫。
“只是……”她又拧了他一把,“往后不能同时讨好两个女人。我还以为你出去是给我买炮仗,原来你是去给人家送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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