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并排靠着栏杆,望着远远对面的漪澜堂,和再后边衬着阴阴厚厚云层的白塔,默默无语。蓝兰眼睛有点儿湿。
他晚上在蓝家吃的饭,都没提卓十一。回家都快十点了。翻了会儿蓝兰先扣下来看的几本儿美国杂志才上床。
他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触。蓝田现在反而是最快乐的人了。蓝兰的难过也应该只是暂时的,何况她自己夏天也要去美国……
床头电话刺耳地响了。是蓝兰。
“哥哥又出去了……我睡不着。”
“几点了?”他扭开台灯。
“不知道……”声音哑哑的。
“没事儿吧?”
“我在想……”
李天然点了支烟,等她说。
“我是不是晚生了几年?”
“什嘛?”他忍不住笑了。
“不许笑。我是不是晚生了几年?”
他不知道该怎么去接,只好反问,“怎么想到这儿去了?”
“刚刚才突然想到的。”
“别这么胡思乱想。”
“谁胡思乱想?早生几年就好了……现在大学也毕业了。”
他感觉到她话里有话,“慢点儿……”
“什么事也都懂了。”
他又想笑,忍住了,“哪年生都一样。”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
“我……我也不知道。”
“哪年生都一样,都得过这一辈子。”
“不能往前往后挪几年?”
“哈……”他还是笑了,“来不及了……就像你搭火车,搭上哪班是哪班……”他就着烟又点了一支,“好坏也就你搭的这班……”他吐了口烟,等蓝兰说话,可是没声音,就接了下去,“听我说,别急,一站一站地走吧。早晚你我全都到站下车。”
“可是你我搭的好像不是同一班。”
“好像不是。”
“唉……”柔柔地一声叹息。
“睡吧。”
半天,半天,“好……”
李天然挂了电话,熄了烟,关了灯,在床上翻了几次身才入睡……
好像才刚睡着,突然又给叫醒了……听见是徐太太在他房门口喊……
“啊?”他半抬起头。
“查户口!”
“查……”他眨了眨眼,看看表,八点零五。
“在大门口儿等呢。”
“这么大早?”
“是啊。”
他掀开了棉被,坐在床边,一下子清醒了过来,“问你话了没?”
“没。”
他起身去洗手间,“问的话,就说我一个人住这儿……请他屋里坐会儿。”
“请谁?来了四位。”
李天然中途止步,“四位?有这么查户口的吗?”
“没见过……四位,一位是接壁儿的孙总管。”
“请进屋吧,沏壶茶,我就出来。”
他很快洗漱,换衣服。好,别急,别慌,暗的来过之后,现在人家明的找上门儿了。
李天然走进客厅。四个人几乎同时抬头转头看他。
孙总管抢一步上来,一哈腰,“对不住,这么大早儿……这几位是咱这儿内三区的户籍警员……”再偏头跟那几位介绍,“这位就是我们胡老爷的房客,李少爷。”他顿了顿,向其中一位警察一哈腰,“嗯……还有事儿吗?”
另外三个人,两个全身草黄制服,警帽,臂章,佩带,挂着捕绳,别着手枪刺刀。其中一个摇摇头,“辛苦了……这儿没你的了。”
李天然等孙总管跟着徐太太出了屋,示意他们入坐。可是没人坐下。茶也上了,也没人去碰。
两个制服警察站在客厅中间,一位捧着像是本儿户口册,另一位拿着个记事本儿。只有第三位,一身黑棉袍儿,在客厅四周漫步走着,欣赏墙上的字画。
一个制服警察问,“李天然?”
“是。”
“居留证儿。”
李天然交了给他。那个警察照着户口册核对了一会儿,还给了天然。
“你是去年十月八号住进来的?”
“是。”
“没自个儿去报户口?”
“房东给报的。”
“打哪儿来?”
“美国。”
“先住哪儿?”
“干面胡同十六号,马凯医生家。”
“这儿一个人住?”
“一个人。”
“有工作吗?”
李天然说有,掏出来《燕京画报》的名片递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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