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衫老者回头向杜人杰淡淡一笑道:“二十斤洋河大曲,怎能称得起海量,念一首朱敦儒的《西江月》更扯不上高怀,你这人看去不错,怎的开口更俗。真不如你兄弟豪爽。对雪当湖,除了喝酒,别的话最好少讲,‘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我非阮籍,便是刘伶。你若看我老少二人顺眼,要想请客,便移过杯筷来,同倾一醉。彼此风来水上,云度寒塘,互询姓名,岂非多事。”
杜人杰简直被这黄衫老者,噎得透不过气来,正在发窘,杜人龙已命店家将杯筷酒盏移过,向黄衫老者说道:“老伯伯,这洋河大曲,后劲太凶,我只能陪你喝上两斤,我二哥他倒……”话犹未了,极重步履,震得楼梯吱吱直响。
四人一齐闪目看去,楼下登登登的,走上一僧一道。僧人是个带发头陀,身量高大,一脸横肉,相貌凶恶,身着灰色僧衣,左腕之上,套着一串铁念珠,不住叮当做响。道人却甚瘦小,神情诡谲,一望便知绝非善类。
僧道二人在老者的隔桌落座,店家见的人多,知道这两位必难伺候,恭身赔笑问道:
“二位用荤用素?要不要酒?”
头陀瞪眼喝道:“出家人一切众生俱当超脱,忌甚荤酒?你店前不是写着特制狮子头、干丝肴肉和专卖各地名酒么?拣好的送来,吃得舒服了多给赏钱,不要唠唠叨叨,惹得佛爷们生气,把你这小店,捣个稀烂。”
店家诺诺连声,招呼下去。杜人杰把眉头一皱,向他三弟人龙低声说道:“三弟,听这头陀说话,丹田劲足,硬功甚佳,想必是今晨下人所报,对头远自江南聘来助阵的铁珠头陀和火灵恶道。此二贼名气不小,你太好淘气,今天有佳客在座,千万不可招惹是非,以扫这位老前辈与姑娘的酒兴。”
杜人龙用眼一瞟黄衫老者,见老者向他挤眼一笑,少女秀眉微剔,目注一僧一道,也面带厌恶之状,心中已然拿稳,根本不答自己二哥的话,向黄衫老者亮声笑道:“老人家,我们这扬州狮子头作法特殊,确实远近闻名。但那是吃饭的菜,居然有这种土包子,要来吃酒,岂不令人笑煞。”
杜人杰一听他说话带刺,便知要糟。这时酒客本已不多。
自那僧道上楼,大声叫嚣,均已厌烦散去。果然那头陀向杜人龙狞笑一声说道:“小狗说的是谁?口角伤人,莫非想……”
“想”字是开口音,头陀巨口才开,忽然一声怪叫,吐出一颗带血门牙和一根鱼刺。不由越发暴跳如雷,大声喝道:“狗贼们,竟敢-暗算佛爷,须怪不得我心狠手辣,叫你尝尝厉害。”伸手便抓桌上念珠。说也奇怪,那念珠本来虚放桌上,但此时却像生根一般,头陀一把竟未抓起。
杜人杰见兄弟惹祸,全神均在注意僧道动静,防备他们暴起发难,别的全未在意。杜人龙却比较心细,早就注意到黄衫老者,正在吃鱼,听头陀一骂,嘴皮微动,头陀门牙便被鱼刺打落。少女也玉手虚按,隔有七八尺远,对方念珠竟拿不起。暗暗点头,一齐记:在心里。
头陀见用惯了的称手兵刃佛门铁念珠,虚放桌上,竟会拿它不”起,不觉全身汗毛一竖,疑神疑鬼。道人却已看出些许端倪,用手势止住头陀暴动,掌中拂尘一甩,指向杜人杰兄弟阴丝丝地说道:“你们想是广陵三侠中的铁笔书生杜人杰与小摩勒杜人龙了,其他两位何人,既与粉面郎君约期较技,此刻何必挑衅。凭空冲撞,本意行诛,姑念你年幼,乳臭未干,明晚再行受死便了。”
杜人龙哈哈笑道:“贼道倒还有点眼力,能认出铁笔书生和我小摩勒来。但这位老人家和这位姐姐的大名,你却不配来问。凭你们那种毛脚毛手,居然也敢自江南跑来,为人帮拳,简直令人齿冷。告诉你,小爷不但武术超群,并还学过仙法,能请仙女助阵,不信我只要咳嗽一声,就能把你面前桌案震成粉碎。”说罢,朝少女做个鬼脸,忽然转身双手叉腰,气纳丹田,一声清嗽。果然那僧道面前的八仙方桌,咔嚓一声面裂腿断,倒毁在地。
这一来不但僧道二人如遇鬼魅,骇得立即穿窗逃走,连杜人杰也被这位宝贝兄弟,弄得摸不着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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