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无害仰起了脸,又朝那两盏并蒂花似的六角灯望去。
他不敢迎接她的眼光。
他知道这时他也许只要轻轻点一下头,“天杀星(419)”和“如意嫂”无疑便会从这个纷扰的武林一起消失!
但是,他无法接受她这种暗示。
像这样美丽的一幅蓝图,也曾在他脑海里浮现过,他也曾憧憬会有那么一天,但绝不是现在。
这是一种很痛苦的抑制。
没有一个正常的男人能够忍受得了,而他早在入关来到中原之前,便有了承受这份痛苦的准备。
她仍在静静的望着他。
她在等待。
申无害忽然缓缓起身,走到桌前,抓起酒壶。
“酒冷了。”
“我知道。”
“我去替你烫一下。”
“不用了。”
“为什么?”
“冷酒也是酒。”
冷了的酒,当然也是酒。
他喝下了那壶冷酒。
她望着他,没有再加阻止,因为她也喝过冷酒。
她也知道当一个人想喝酒时,绝不会计较酒的好坏冷热。
所以,她一直等他放下空壶,才望着他道:“你为什么要一下子喝这么多酒?”
他过来在她身边坐下,拉起她的手,笑了笑道:“我需要勇气,难道你看不出来?”
“我当然看得出来。”
“那么你为什么还要问?”
“我看出你需要的并不是勇气。”
“我需要什么?”
“回避!”
“回避?”
“是的,我知道你在设法回避,但你回避不了,因为我会等待,除非你有个明白的表示,你总不能永远的回避下去!”——
申无害没有再说什么,他走去屋角,又添了一壶酒,一口气喝得干干净净。
酒当然还是冷的。
喝完酒,他又走回来,仍在原位坐下,他再度拉起她的手,紧紧握着,掌心火烫。
隔了很久,他才叹了口气道:“当初我实在应该狠起心肠杀了你。”
“但你没有。”
“所以我现在只有一件事可做。”
“一件什么事?”
“设法证明我当初这样决定,并不是全无道理。”
“如何证明?”
他没有说出他将如何证明。
不过,她马上就知道了他用的是什么方法。
夜里下了一场豪雨。
山。
树。
河流。
田野。
都慢慢地掀开了银色之幕,慢慢地苏醒过来。
经过彻底冲洗的大地,到处都现出一片清新焕发之美,从东方天际升起的朝阳,看来也似乎更明媚、更灿烂、更温暖!
申无害吹着口哨,走进长生粮行。
那个傻不愣登的小伙计朝他比画着双手,表示巫瞎子已经起床,里面没有外人,他可以进去。
申无害点点头,走向后院。
当他穿过天井,登上台阶,举步正待跨入那间议事的厢屋时,屋中的景象使他一下子呆住了。
巫瞎子手上拿着一本西厢记,两眼瞪着屋梁。
他身旁坐的是仇天成。
百宝盒老余拱着双手,一本正经地坐在房门口。
小丁靠在门上打呵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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