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尉暗暗一叹,心底不期然升起一丝怜悯之感。
他真不知这种人,在扛湖上,怎么能够活到今天的?住进湘南桂阳的邱记客栈,不知道店东是谁也还罢了,居然连明明白白的“朱家椽”三字也如东风人马耳,今天尚幸遇到的是他笔尉,设若换上刀、剑、屠、恶、棍中的任何一位,试问有几条老命还能保得下来?
金煞神又喂了一声道:“老家伙,你听到没有?”
笔尉微微一笑道:“朋友醉了吧?”
金煞神两眼一瞪道:“哪一点证明老子醉了?”
笔尉缓缓说道:“那么朋友是真的不知道老汉是谁?以及这家邱记客栈为何人所开设的了?”
金煞神冷冷道:“不清楚!”
笔尉点点头道:“既是这样说,老汉只好为你苏朋友说个清楚了。老汉朱家椽,忝居:
七尉’之列,人称‘笔尉’。与本栈
主人,谊属中表。本栈主人即七尉中的另一尉,掌尉邱蓬飞!”
金煞神眨眨眼皮,没有开口。
笔尉顿了一下,平和地接道:“有道是:‘不打不成相识’。
朋友借酒消愁,也许别有心绪,这家客栈承道上朋友瞧得起,经营尚称不恶,同时,朱某人也还作得了三分主,苏朋友如有吩咐,只要是本栈能力所及,决不使你苏朋友失望就是!”
金煞神又眨了一下眼皮道:“姓邱的本人为何不出面?”
笔尉先见对方在听得他们表兄弟字号之后,毫无惊讶或意外之色,便已暗感情形不对劲,如今再一听对方这等口风,益发证明管师爷所料不差,这位仁兄根本就不是要钱来的!
当下轻轻一咳,从容接口道:“朱某人适才所谓作得了三分主,并非单指银钱方面,苏朋友此番前来,如果另有他故,亦可由朱某人承教!”
金煞神一字字,冷冷重复道:“在下问的是:姓邱的本人为何不出面?”
笔尉依然不动火气道:“一定有此必要?”
金煞神走鼻音道:“好像是的!”
笔尉接着问道:“那么朋友在时间上能否稍为宽限一下?”
金煞神冷冷道:“先说要多久!”
笔尉不假思索道:“明天辰牌时分如何?”
金煞神沉声道:“再说为什么?”
笔尉缓缓答道:“因为此去香花岭,单程一百二十里,来回便是二百四十里,现在马上派人起程,最快的马,也无法在明天:辰牌以前赶回!”
金煞神阴阴一嘿道:“最好别误事。”
笔尉起身拱手道:“好的,朱某人不陪了。苏朋友别无差遣,就请安歇吧!”
回到前厅,笔尉向铁胆祁连升吩咐道:“祁兄马上上路,去请你们东家来,最迟明天辰牌左右必须赶到这里,一刻都耽搁不得!”
铁胆祁连升刚要张口,笔尉手一挥,接着道:“祁兄有话回来再说不迟!”
铁胆祁连升不敢违拂,怀着满腹狐疑,匆匆转身出门而去。
目送铁胆祁连升去远后,管师爷收回目光,低声问道:“敢问表老爷,里面这人……”
笔尉淡淡接口道:“他找的是你们东家。”
快手郑全福怔了一下,脱口道:“那么,表老爷……”
言下之意,迨谓:那么,表老爷如何不代为应付一下?您跟我们东家还分什么彼此?
笔尉显已揣透快手心意,头一摆,缓缓说道:“河清其源,事治其本!”
这一宵,果然未再生出其他事端。
翌日,屉初光景,邱记老栈门外一阵马嘶过处,体躯健硕,眉目笼威的掌尉邱蓬飞大步人栈,一袭老蓝布衫已为汗水所湿透,进门便大声叫道:“表老爷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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