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根金枪的本身,便无疑是一部一目了然的辉煌的战史。
八寸长的枪尖,如今已只剩了五寸挂零;那是它一再钝秃,又一再磨尖的结果。
鸽蛋粗细的枪杆子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斑痕,更是一场又一场血战和死亡的记录!
金枪无敌端坐在风雨亭中,腰杆挺得笔直。
他的人也像一根枪。
无论胜败,今天这一战,都将是他这一生中最后的一战。
过了今天,他将很少会有再使枪的机会。
过了今天,他如果不能登上天狼会副会主宝座,他便要带着这根金枪走进坟墓。他自己的坟墓。
不过,他对自己如此选择;一点也不感觉后悔。
他在燕京镖局当了十五年总镖头,什么都得到了,就是没有得到快乐。
因为他名气一天比一天响亮,在江湖上也一天比一天更受人尊敬,这使得他几乎时时刻刻都要提醒自己,必须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而事实上,他清楚自己并不是那一块料。
这是他提前退出镖局,秘密投入天狼会的原因。
然后,他便结识了胡八姑。
结果,他如愿以偿,胡八姑这女人使他获得了真正的做人乐趣。
但这种乐趣也只满足了他一段很短的时间。因为他马上就发觉自己的身份,只是一名天狼长老。他的上面还有一位天狼会主,他虽然权势不小,却不能为所欲为。
他没有受过别人的节制,也不习惯这种节制。于是,胡八姑便教给他摆说这种节制的方法。摆脱的方法,只有一个。
今天便是实行这个方法的时候!
天狼会主领着金三郎和金四郎,以及虎刀段春,从隔壁越墙而入时,坐在院角风雨亭中的金枪无敌一点也不感觉意外。
因为这本来就是胡八姑有意的安排。一
他非常清楚虎刀段春是怎样一个人,所以,她事先便算定虎刀段春绝不会为获得解药,而替她去杀天狼会主。
如果段春真的杀了天狼会主,那只能算是一种意外的收获。
他要段春去找天狼会主的用意,只是为了想借此逼迫天狼会主提前仓猝动手。
她收买的天狼弟子,只占一小部分,如果天狼会主从容布置,她仍不足予以抗衡。只有在措手不及的情况下,她才能够稳操胜券。
天狼会主今天戴的面具,是一个黑脸钟馗面像,看上去极其不雅,段春始终想不透,堂堂一个帮会首领,为什么一定要在会见部属时,戴上这样一副近儿戏的面具?
难道这种奇形怪状的面具,它真的能增加一个首领的威严?
他相信以这位天狼会主过人的识见,应该不会有这种幼稚的想法才对。
惟一的解释,也许是它另有别的作用。
如真有别的作用,那又是一种什么作用?
好奇心是一种与饥渴同样强烈的欲望。段春虽然身处险境,不该还有这份闲情逸致,但当他想到这个问题时,他希望获得解答的心情,几乎比希望获得解药的心情还要来得殷切。
事实上这也的确是个值得玩味的问题。
天狼会主为什么要戴面具?
面具又为什么要分好几种?
不同的面具,是否各有不同的意义?今天这副钟馗面像,它表示的意义又是什么?。
天狼会主第一个跃落院心,面对风雨亭,拱手和悦地道:“尚长老,您好。”
天狼会主以上司的身份,对一个反叛的部属,仍能保持这种宽厚的态度,可说是相当难得的了。但是,风雨亭中的金枪无敌,却连动也没有动一下。
他横枪端坐如故,只以一双炯炯发光的眼睛,紧瞪着天狼会主,仿佛在望着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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