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翔解透全意,心中益发惊疑,暗想:“父亲既已预知这里将有横祸发生,为什么又自己远来投奔桑、柳两位师伯?为什么又说事完之后,还要来星宿海看望我?这些话,难道全是骗我的不成?”。
他对父亲情感弥深,父子二人十余年相依为命,论理父亲绝不会诓他,可是,回想临行时,父亲要他弹奏关山月曲子,以及神思不属之状,却又使他不能不相信那是颇有生离死别的哀伤之举。
再想到噶峰枯守将近半月,父亲讯息渺茫,不见到来,高翔霍地跳了起来,抖手摔去尖石,毅然自语道:“不行,我得立刻回去看看。”
心已乱,粮已尽,噶峰实亦无法再留,为了担心再有武林人物前来偷掘坟墓,他推雪填平了墓坑,将两具死尸抱进石穴,安置在天籁之音水潭边。
然后,封闭了崖缝,含泪拜了三拜,带着一身重伤和饥饿,离开了冰雪封裹的噶达素齐峰。
暮霉四合,寒烟盈野。
黄金色的夕阳,为西山抹上一片娇红,夕附余晖下,一条蹒跚而孤独的人影,缓缓循着小泥路,向一栋茅屋走去。
那人衣衫残破,肩负一只长形革囊,腰际被殷红的鲜血染湿了大片,正是离开噶达素齐峰,赶回青城的高翔。
康境初春,早晚仍有浓重的寒意,但高翔步履艰难地走到茅屋外,额上却已泛现出一颗颗豆粒大的汗珠。
他手扶篱门,喘息了片刻,举起乏力的手,轻轻在篱门上敲了两下,叫道:“请问……有人……吗?”
篱后是片空场,一个穿着蓝布短袄,梳着两只乌黑粗辫子的少女,正在茅屋前喂鸡,听得叫声,秀眸一抬,向竹篱外张望了一眼,却扭身奔回屋中。
茅屋正房竹椅上,坐着一个年约七旬,白发苍苍的瞎眼老人,正悠闲地吸着旱烟,少女奔进屋内,气急败坏地道:“老爷子,老爷子,不好了,有个人找上门来啦……”
白发老人霍地一震,一长身从竹椅上站了起来,诧问道:“阿媛,是谁?”
少女摇摇头道:“我不知道,隔着篱笆,只看见是个男人。”
白发老人长吁一声,埋怨道:“傻孩子,大惊小怪把爷爷吓了一大跳,也许是后村赵老大替咱们送袁鸡来了,还不快去开门。”
少女明眸连转,一脸肃容说道:“老爷子,我看清了。不是赵老大,是一个陌生男人,衣服上还有红红的血。”
白发老人浑身一震,惊讶道:“什么?身上有血渍?”
“是啊,虽没看得很真确,但看他有气无力的样子。八成身上带了重伤。”
老人眼珠一阵乱翻,顺手熄了旱烟,沉吟道:“这可就麻烦了,偏巧你爹娘都不在,要是……”
忽又重重哼了一声,接口道:“不管他是谁,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阿媛,你去把爷爷的九环刀取来。”
少女不由自主倒退一步,转身从墙上摘下一柄满沾尘土的厚背九环刀,颤微微捧了过来,低声道:“老爷子,你要杀人?”
老人举手摸索,接过刀鞘,呛地撤刀出鞘,一片光华耀眼欲花,刀身清澈如水,敢情竟是一柄神兵。
瞎眼老人轻抚刀身,脸肉不住抽动,冷笑道:“来者不善,善来不来,姓谷的眼虽瞎了,一身功夫却从未搁下,阿媛,开门去吧,爷爷且在暗处听听他口气如何。”
那少女状似迟疑,垂首道:“爷爷……我……我有些怕……”
瞎眼老人沉声道:“怕什么,爷爷教你的斩龙刀法到哪里去了?”
少女摇摇头道:“不,不是……但……但……他是个男人……”
老人失笑道:“男人怎么样,爷爷和你爹不都是男人,怕他会吃了你不成,放心大胆去,爷爷就在右首卧房门后,若有风吹草动,叫他来得去不得。”
老人说罢,提刀移步退人右侧房内,那少女期期艾艾好一会儿,才扯扯衣襟,来到竹篱门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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