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突然起风,于寂静中卷起阵阵松涛,让人悚然一惊。在雷景行和萧铁骊出手前一瞬间,在本来绝无可能出手的某个空隙,观音奴发出了第二刀。这一刀极其笨拙,在旁人眼中无异螳臂当车、蚍蜉撼树,然而完颜洪量却露出极其恐怖的表情,发现观音奴的刀突然解体,化作一团晶亮的雾裹住自己,身体的每一处都充斥着尖利的切肤之痛,甚至包括他的双目和口鼻,全身血液透过密密麻麻的伤口迸射而出,视野中一片血红。惊骇之下,完颜洪量不由自主地松开了钢鞭。
眨眼间胜败已定,方才还游走如意的钢鞭,垂死大蟒般盘在地上,观音奴的刀抵在完颜洪量腹部,堪堪推进半分。完颜洪量因发力时猝然松手,右肘已然脱臼。他输得实在莫名其妙,满场响起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却都莫衷一是,唯千丹辨出观音奴用了真寂寺的兵解之术。道家所谓兵解,指学道者因兵刃加身而解脱肉体,修成仙人,真寂寺的兵解却是一种强大的幻术,可令人产生兵刃解体,千万碎片揳进身体的幻觉。施展兵解之术本就消耗精力,况且是操纵观音奴发出,千丹担忧地看向嘉树,见他的脸白中沁紫,嘴唇全无一点血色,慌忙上前服侍。
观音奴与完颜洪量对满场欢呼听而不闻,仍维持着方才的姿势,茫然对视。观音奴的第二刀完全不由自主,清醒之后,陡然觉得那一刻自己的灵魂被褫夺,有什么东西硬生生地挤占了身体,让她产生强烈的排斥,心烦欲呕。
萧铁骊上前,掌着观音奴手腕抽回抵在完颜洪量腹部的刀,创口不深,只有少量鲜血渗出来。萧铁骊牵着观音奴回到席上,她脸上涂的栝蒌膏被汗水一冲,花猫一般,耶律歌奴拿巾子给她擦净,问她哪里不舒服,却白着脸儿不说话,眼神惶惑。雷景行的本意是让观音奴出来历练,吃到苦头后练刀能勤快点儿,看她现在魂不守舍的模样,颇感后悔。
完颜清中也上来搀扶完颜洪量,低声问:大师兄,你感觉怎样?完颜洪量一颗心兀自狂跳不已,左手按着胸口,察觉自己除了肩部和小腹的刀伤,其余并无伤损,怔忪地道:没什么,一时眼离。郭服听他低声讲述方才的幻觉,阴沉着脸道:萧姑娘小小年纪,不但是南海神刀门的高足,还精通萨满教中的幻术,可真是了得啊,嘉树法师以为呢?
耶律嘉树服了千丹呈上的药,脸色略微好转,道:说到萧姑娘如何胜出,想南海刀术已臻通神之境,岂是我辈俗人可以妄测。
雷景行打了个哈哈:嘉树法师过奖。唔,法师的脸色这般难看,不知哪里不适啊?
嘉树淡淡地道:我这心疾与生俱来,发作时也不分时辰地方,让诸位见笑了。台上坐的俱是一等一的高手,虽看不出观音奴借助了外力,却都觉观音奴胜得蹊跷,然而到底哪里不对,还真指不出来,台下的崔逸道亦露出深思的表情。
此后三局,完颜清中、萧铁骊与辽国另一名获邀者耶律阿宁胜出。观音奴呆坐一旁,无论周遭如何热闹,皆不为所动,只有萧铁骊比试时,一双明眸紧随他的刀锋移动,显得颇关切。雷景行看出她其实什么都没看出来,暗想这次小妮子吓得不轻,悄悄问她:你什么时候学会萨满教的幻术了?观音奴摇头:我哪里学过,定是那家伙输得难看,找个借口来搪塞,反正别人也见不到,他怎么说都成。
休息半个时辰后,决出的四名胜者重新抽签,雷景行与耶律歌奴均要观音奴放弃,孰料她瞪大眼睛,愤愤地道:我很差劲么?就算会输,也一定要上场,决不能让那个女真人不战而胜。
耶律歌奴叹气道:你未必跟那个女真人抽到一组啊。看你拿着刀子这样比来划去,我实在担心得很。你已经胜了一场,不用再比了,让你哥哥去打吧。观音奴嘟起嘴:阿妈不要泄我的气,说不定我会跟铁骊抽到一组,那岂不是更妙。铁骊,你倒是帮我说句话啊。
萧铁骊禁不起她的软语央求:你倒是想得美,人家知道咱们是兄妹,呆会儿要分开抽签的。不过阿妈你就让观音奴上吧,有雷先生和我在旁边盯着,观音奴不会有事。雷景行看她刚才已经被打蒙了,现在又这么精神,也欣赏她的斗志,颔首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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