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京画本(47)

2025-10-09 评论


    这也是崔逸道反复思虑而无法求证之处,听母亲发问,避重就轻地回答:当年夜来出生,宛如无暇美玉,若她身上有什么胎记,如今倒是现成的证据。亏得这孩子容貌似我,与我就像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我坚信她是我的亲生孩子,至于她过往的经历,虽有一二不可证实之处,也请母亲打消顾虑,接纳这孩子吧。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我能不依么?秦绡冷冷一笑,你如今长大了,凡事都有自己的主见,自然把老母亲撇到一边了。

    崔逸道低声道:儿子怎敢?若不是母亲谆谆教导,儿子哪有今日成就。

    你记得最好。秦绡叹了口气,轻轻转着拇指上的一枚曜石指环,那指环应是男子样式,为免滑落,环身密密地缠着丝线,松醪会上情形如何?

    崔逸道明白母亲真正想问的是嘉树,审慎地道:那孩子的模样没有大变,但长高了许多,主持偌大一场比武会,也颇有章法。真寂寺荒废多年,如今有所恢复,那孩子也被尊为法师,受当地人敬畏。

    法师吗?秦绡咬着牙,想到传说中辽国真寂寺各种希奇古怪的幻术和密药,背上不禁感到飕飕的寒意。她凝视着曜石指环,缓缓道:这日子过得真快啊,一晃就十五年了。

    崔逸道笑了笑,没法接母亲的话,半晌后听她道:你回去歇息吧,我也累了。崔逸道行礼退下,心知母亲还是对夜来存了芥蒂。

    观音奴被安置到紧靠后园的若光院,崔逸道过去看她,见她困倦思睡,便向李希茗递了个眼色。两人走出院子,崔逸道叹了口气,道:你看出来了么,这孩子没把这里当作她的家,似乎随时都可以拔脚溜走。我们对她好也罢歹也罢,她全都不在乎。加上今日之事,要留住她可得费些心思。

    李希茗两手交握,自我安慰道:我们夜来聪明懂事,不是那等不知好歹的孩子。她与我们分开十三年,有隔膜也不奇怪,过段日子会好的吧?她迟疑片刻,明知附近无人,仍四面张望一番,以极低的声音道:逸哥,说句不恭敬的话,母亲对这事的反应也忒大了点。当初你私下传书,要我别对母亲提起松醪会上遇见夜来的事,我就觉得奇怪。现在看来,这真寂寺与咱们家有过节吧。或许当初夜来被劫,就跟辽国的这个对头有关。

    当年半山堂帮我们找夜来是下了死力的,并没查到关于真寂寺的蛛丝马迹,且真寂寺复兴只是这几年的事儿。现在孩子回来了,为孩子好,这话千万别再提起,免得勾起母亲的心事。

    唉,前天熹照缠着我问夜来的事,我一时疏忽,跟他讲夜来在比武会上赢了把宝刀,不料熹照今天就捅了出来,引起这场风波。

    崔逸道握住李希茗的手,温言道:这不怪你,都怨我处置不当,以致有今日的误会,你多担待些,安抚好夜来。

    你我之间,还说这些。

    崔逸道沉默下来,庭院中只余夏虫的唧唧声。李希茗等了片刻,知他无意深谈,烦闷地揉着额角,觉得八宝崔氏不为人知的往事就像蛰伏在暗处的魑魅,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跑出来作怪,叫人厌烦不已。

    观音奴到崔家第二日,崔逸道即带她到家庙中祭告祖先。家庙循古制建在后宅,两进院落,正堂陈列历代祖先遗像及牌位,左庑收祭器,右庑藏家谱,前厢供祭祀者正衣冠、宁心神。

    崔逸道兴致勃勃地道:夜来,虽说咱们家在宝应住了几百年,郡望还是在清河。清河崔氏的始祖,一直可以追溯到秦汉时的东莱侯,北魏时成为北方第一高门,在唐代更被列入五姓十家,堪称第一流士族中最显赫的支系。他极为自己的血统骄傲,无奈世事变迁,唐朝已是最后的士族社会,宋国人对士庶之别则看得很淡,观音奴更是听得兴味索然,她一早便被崔逸道唤起,此刻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崔逸道改口道:夜来,我说个故事给你听吧。你知道魏武帝曹操么?

    观音奴点点头,嗯,听师父提过,就是写对酒当歌,人生几何的那个皇帝。

    有一次,魏武帝要接见匈奴使者,觉得自己相貌难看,不足以震慑远国,就找了个人代替,自己却提着刀站在旁边。事后,魏武帝派间谍去问那名使者:你觉得魏王这人如何?使者回答:魏王仪容严整,非同寻常,但捉刀在旁的那位才是英雄啊。魏武帝听了这话,随即派人杀了匈奴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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