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京画本(58)

2025-10-09 评论

    沈皓岩苦捱两月,忍着不去找她,恐怕打扰她练功,她倒玩儿去了。他郁闷已极,又不能当真生她的气,无奈地道:夜来,你下月就满十八岁了,怎么还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既然待在家里不舒服,不如早点嫁过来,咱们家个个都疼你。他从杭州一路赶来,下决心见了面就向她求婚,口气似乎随便,一颗心却狂跳不已。

    观音奴的脸微微红了,连眼皮都染上了那美丽的微红。她十三岁与沈皓岩相识,十六岁与他定情,对这全心全意爱护她的青年,她同样地倾心相许。踌躇片刻,观音奴道:姆妈很舍不得我呢。

    沈皓岩热切地道:那不要紧啊,我们可以经常回宝应看望表婶,或者接她到杭州小住。

    观音奴看着沈皓岩,眼波既清且柔,干脆地道:好,皓岩。

    沈皓岩喜不自胜地握住她的手,道:咱们就这么说定了。正好阿爹过五十大寿,长辈们都聚在杭州了,到了家我先禀告堂上,再由阿爹出面与表叔商量。

    观音奴笑道:表伯的大生日,家里肯定忙乱。皓岩最狡猾了,跑到扬州来接我,躲掉多少事情。

    沈皓岩哼了一声,恼她不体察自己的思念之情,嘴上却不肯承认:表叔表婶十天前就到杭州了,他们记挂你,让我赶紧接你过去,你倒在这里说风凉话。

    吱呀一声,店小二推开水阁的门,送上方才点的烧黄鱼、碧桃糕、乳黄瓜、荼蘼粥等。被两人晾在旁边的崔小安欢呼一声,咬着筷子道:好香啊,好香啊。淮扬菜清淡,观音奴则嗜吃辛辣,来卷珠帘只是为了这孩子想吃,当下拍着小安的头道:没人跟你抢,别噎着了。

    沈皓岩斟了两杯云液酒,递给观音奴一杯。云液以糯米酿成,绵甜香滑,两人浅斟慢啜,都不想说话,眼波交会时的情意却是酽酽。

    月亮在波心摇荡,市河中又有船行过,飘来细细的丝竹声和调笑声。船上却有一名男子打破了春夜的宁静,大喊道:痛快,今日真是痛快!

    另一个较为苍老的声音道:你这消息可确实,辽国皇帝真的被金国将军俘获了?

    那男子道:千真万确,就上个月的事儿,那辽国皇帝一路逃窜,最后在应州新城被一个叫完颜娄室的金人逮着了。哈哈,辽国彻底完蛋了,真是痛快啊。

    年长者忧虑地道:所谓前狼后虎,辽国亡了,金人却也不好对付。我朝虽然收回了燕京一带土地,却不是自己打下来的,是靠银绢从金人手中换来的。这般气弱,难保金人不对我中原江山起觊觎之心啊。

    卷珠帘的水阁中,观音奴面色苍白,跌碎了手中的酒杯。沈皓岩亦知道这消息瞒不了多久,懊恼地想:真是不顺,我今夜向她求婚,偏让她在今夜听到这消息,晚两天也成啊。

    观音奴只觉得五脏六腑拧成一团,半晌方透过气来,低声道:皓岩,我虽然是汉人血统,心里却当自己是契丹人,怎么也扭不过来。辽国亡了,我没法像他们一样感到痛快。

    沈皓岩见她这样,大感心疼:你若是难过,就大声哭出来,这样忍着,不是玩的。

    观音奴眼睛酸涩、喉咙干痛,却是哭不出来,失魂落魄地呆坐在那儿,半晌方道:唯一可庆幸的是大石林牙自立为王,在去年秋天就跟天祚皇帝分道了。铁骊向来追随大石林牙左右,如今他们一路西进,也不知到了哪里,小电已经两个月没递消息来了。

    沈皓岩听观音奴提起萧铁骊,顿时妒意大炽,却又说不出口,只能勉强压下。他记得她初来宝应的头两年,极想回辽国,偷跑了三次都被崔逸道派人追回,足见她心中那契丹蛮子分量之重。如今她虽安心留在宋国,却时时与萧铁骊传递消息,令沈皓岩十分不快。

    经此一事,良宵顿成长夜,两人都无心在岸上消磨,沈皓岩起身结帐,观音奴带小安回了画舫。

    后世诗云:龙舟飞渡汜光湖,直到扬州市河里,说的正是宝应至扬州的水路。到扬州后,从瓜洲渡长江,在京口沿八百余里长的浙西运河而下,过常、苏、秀等州,便到了运河最南端的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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