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章辞出后楼,在管事房徘徊了一阵,双眉时皱时扬,不知想了些什么,终于一跺脚,挑帘冲了出去。他自己去了山口镇。这显然有了问题。如果没有私弊,随便派个人,谁敢不去?又如所言俱真,只消一句话,关兆祥又怎敢不回来。他这一亲身去,立刻暴露出,事情大有蹊跷。远处一条飘忽人影,紧密蹑踪其后,是晓梅,韩章懵然无觉。这时天黑不久,但因雪后严寒,乡人又习于早睡,故已路静人稀,除了北风呼呼地刮着,连声犬吠都听不到。山口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约莫五六百户人家,官道从镇中贯穿而过,把一个镇,分割成南北两处。
韩章进入镇中,约莫百步,转进道北一条小巷子,越墙翻进一家民宅,公然登堂入室,招呼都不打,就推门走进了上房。
上房一明两暗,东里间的热炕上,正有一个四旬左右的骠悍汉子,搂着一个妖艳妇人,在调情饮酒。韩章挑帘进了东里间,看见这种惹火的镜头,艳羡地说道:
“你们倒快活,老子可受了罪了。”抢过一杯酒,灌入口中,便在炕桌空着的一边,自愿自地坐了下去。那一对狗男女,仍旧拥抱着,也不避讳韩章,骠悍汉子道:
“今天你当班,该你小子倒霉,是不是那话儿到了?”不言可知,他就是崔士豪。韩章道:
“谁说不是,身上似乎还带了重伤。”崔士豪道:
“就她一个人?”韩章正在啃着一支鸡腿,嗯了一声,算是回答。崔士豪嘴对嘴喂了那妇人一口酒,自己也灌了一杯,满不在意地说道:
“这还不好办,照谕行事,能敷衍,就等矿主,敷衍不了,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缚交矿主,不就成了。”韩章道:
“你说的倒轻松,她现在就要关兆祥,怎么个敷衍法?”崔士豪道:
“软的不成,就用硬的,有胡二姑帮忙,还弄不翻她?”韩章道:
“矿主要的是活口,那婆娘也不是省油灯,万一弄巧成拙,脑袋就得搬家,你一向主意多,看有什么好办法!”崔士豪道:
“你小子怎这么窝囊,谕令口气很活动,活的不成,死的还不成?”韩章不服,道:
“究竟是我窝囊,还是你糊涂?”崔士豪道:
“我哪点糊涂了!”韩章道:
“人家到底是夫妻,软硬都不会讨好,你曾否想清楚?”崔士豪沉思片刻,贼眼一亮,道:
“这次算你小子有理,但也说对一半。你不止窝囊,还胆小如鼠。”韩章仍旧不懂,道:
“你说清楚一点好不?”崔士豪道:
“你还说我糊涂,你才真正的糊涂。留下活口,将来他们夫妻重修旧好,一本枕头状,就够剥我们的皮。不如一刀两段,一死百了,再无后患!”韩章道:
“你把我还没看透,我不止胆小,还着实感到害怕,寒心。
连老婆都要算计,说宰就宰,我们跟着这种主儿,将来能有好结果么?……”崔士豪脸孔一板,沉喝道:
“住口!你还要说什么?”韩章长叹一声,道:
“老崔,我们可不是一两年的交情,所以我才来找你商量。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不错,我们过去也曾干过没本钱的生意,多少还有一点道义,取财有之,可没伤过人命。就因为心理不安,时刻怕失手死人,才来到矿上的,哪知现在的主儿,比强盗还厉害,老婆的产业,不就是他的产业,好话商量,未必就办不通……”崔士豪脸都吓白了,这次居然容许韩章说了这么多,挥手制止,道: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这道理我懂,我也知道,为了一个月五两金子,犯不上冒这么大的险,但是我要问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不?”韩章反问道:
“怎么来不及?”崔士豪又再反问道:
“怎么来得及,关家父子和那个丫头,你没照谕令处置?”
韩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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