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一别之后,猎天鹰颇有就此远去,再不见她的念头。然而只转悠到日落,脚步竟不自觉地,带着身子回到了那道清泉边,便如同有一根索子在身上越缠越紧,再也不能松开。
他沉甸甸地坐了下去,坐到天色黑透,才勉强拾了柴火,从水中捞了一尾鱼上来。鱼汤沸腾起,想起曾有双眼眸,在火光的那一边凝视着自己,心中便是一阵阵的焦灼。
如此过了一日、二日、三日
到了第六日,当天色重又泛白时。他站起身来,发现他坐过的地方,一片深浓的青黄色,而举目望去,漫野都蒙着层莹莹白翳。
竟然降霜了。
猎天鹰揉着自己的面颊和头发,满手都是霜花,他骤觉世事如此寒冷而荒凉,心中便起了个不顾一切的念头。
我总要去问她一句!
问什么?
为什么不回来?
可笑,他几乎都能想象出来李歆慈会怎样地掠过他一眼,不屑一答;或是说:许多事情,你我都一清二楚,装作不知道,有什么好处么?
或许他能问:那一夜,你到底想在我这里,得到些什么?
或许李歆慈只是被人性中深藏着的欲望征服,在某个不为人见的地方放纵自己,而他自己,又何尝不是挣扎在其中,无力抗拒?
你心里,终究有没有过我?
这也是一句废话。她心中必然是有的,然而也还有其它许许多多的东西。她选择了嫁去陈家,孰轻孰重,早已分明。
或许他其实什么都不想问,只想这么闯进去,当着千千万万人的面道:李歆慈已是我的妻子!便拉了她离去,不管她有多羞恼气恨,也决不放手。
便是这一刻,猎天鹰已踏上李家的送亲船,与那屏风后的人影相距不过几步之遥,他却还没有想好,自己到底要说什么
此时见她的贴身婢女行迹诡异,他不由想到难道她是被迫的?这种情形其实并非不可能,以李歆慈的傲性,能这么轻易地原谅了弟弟加诸于她身上的背叛与伤害,这么若无其事地履行婚约,也说不过去。
然而他却很少放任自己这么去想,他怕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然而饮冰的现身,却让一切都清楚了起来。
江上泛着腥气的风一阵一阵往他身上卷拂,身畔与足下,是翻卷无常的浮光掠影,他多日来本是焦躁无比,此时站在门前,却骤地心静如水。
沈爷,如今身子可好?李歆严很是破例地迎了下来。
猎天鹰步伐蹒跚地打躬作揖,哑着嗓子道:有劳公子,动问了,老朽还将就。
免礼免礼,还不快给沈爷看茶!李歆严催促着家奴扶了猎天鹰坐下,一面道,家母很是想念你那两个孙儿呢!
猎天鹰又站起来:改日定带了去给夫人请安
一一见礼过,恭维过,打趣过后,眼见这一拨客人,便要告辞了。
猎天鹰正深吸了口气,却有人在他的前面开了口。
吴啸子骤然站出来,向李歆严深深地鞠了个躬,却又转向凝视着那面屏风道:想大小姐这一去,只怕再难得见上一面了,我江湖粗人,不懂多少礼仪,只想再见大小姐一面,听大小姐说一句话,便是心满意足了!
想必提起这要求的并不在少数,李歆严似乎为难了片刻,才道:家姐如今按理万不该与外人相见的只是,各位的孝敬之心,也不由得我不成全。这样吧,你若有所问,家姐在屏风后以纸笔作答,你便也该放心了。
吴啸子也知道不可强求,便揖道:多谢公子。
他便到屏风前跪下,大声道:大小姐,我吴啸子本只是个混混儿,性命是你救的,父母是你葬的,如今身有的一切,无不是你成全的。我头可断血可流,只是容不得大小姐有半点委屈,此心昭昭,天日可表!求大小姐给个指点!
言罢响亮地磕下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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