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歆严想提气回话,可是刚一张嘴,却已被李歆慈的声音盖过:有小乱,但已无碍,不必劳陈总管大驾,请安睡无妨。
这个声音显然有些出乎对方意料,然而陈总管却也只是略微犹豫,便道:这便好,请少夫人早些安歇。
猎天鹰从她手中抽出了自己的胳膊,指着这精制的钢笼,道:我以为你是被逼的。
大小姐!一片疑惑不安的呼唤声,自吴啸子而始,漫过了那梯道中塞满了的人们。
李歆慈缓缓道:本来是的。
她蹲下身,看着奄奄一息的漱雪,漱雪眼中流露着极为恐惧的神情,拼了最后的气力摇动着脑袋。咀霜死的时候不曾瞑目,你不要像她。她伸出手去轻轻地抚平了她的双眼,然后扶了饮冰起来,忧郁地望着她道,不值得,不值得为了我如此拼命。
饮冰愕然地盯着她,她却又往下走,扶起含露,扶起吴啸子每扶起一个人,都说:不值得,不值得如此。一直到又站在李歆严的面前。
这姐弟俩的目光再度相遇,然而李歆慈没有去扶他,也没有再说什么话,只是轻轻叹了一声,走回到猎天鹰的身前。
猎天鹰拾起地上的断剑,阴沉着道:就算他是你弟弟,我也不容许他如此对你。他踏下一步,你要嫁给谁我或许无可阻挡,然而我要杀了这个人,却也无人能拦我。
何必呢?李歆慈回瞥了李歆严一眼,细不可闻地一叹,他是为了谁呢?
猎天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却见李歆严翻起来的衣袍内,霍然掉出一根红绦子,上面有暗淡的珠光闪动,那繁复之极的花结,便似织着些纠缠不清的世事。
一时思绪也被织成那不可解的一团,他不堪其苦地低号一声,五指紧了松,松了又紧,最终那柄断剑呛啷坠地。
他明白,其实早该明白的
四个月以前,我这在瓜洲渡口抓到了私奔而走的弟弟和莺莺,我毁了莺莺的容颜,十多天后,弟弟娶了我为他聘定的女子,在同一天,莺莺跳河自尽。今日,又是这瓜洲渡,又是这么一轮无瑕明月,难道你不觉得,这是因果么?这是报应么?
猎天鹰眼中的她渐渐模糊,变成泛着莹莹白光的一团,离他越来越遥远,再用力地伸出手去,也无法抓紧。
猎天鹰想说,我不想再听了,什么都不想了。
然而那声音仿若来自极深的寰宇之上,有种无可挽回的沉静,在这小小船舱中流淌着。
我自生以来便是李家的长女,受父母长辈千百般爱宠呵护,享有着李家、李家辖下所有江湖中人供奉的一切。父亲死后,我理所当然地维护着这个江湖道为了这个,我从不曾对任何人施过慈悲,从不曾成全过任何人的幸福,包括我自己的亲弟弟和亲叔叔我从未犹豫!然而,我若是放弃,那我过去半生是一种什么样的罪孽?我手上染满着的鲜血要如何洗去?我肩上背负着的那些罪孽,要怎么还得清?
李歆慈瑟缩不止,仿佛正在被无形的刀刃刺砍。若这江湖道是善世,让我继续维系它;若是地狱,这地狱本是我造,我又能逃到哪里去?
不!猎天鹰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的身躯终于动起来,冲上去扯着她,你,你这是什么傻念头无论你怎么做,过去的事都不可挽回!莺莺不能重活,我的兄弟们也不能重活除了让你你和我痛苦一生,还有什么用处?
李歆慈抱紧了他,他感到自己的胸壁上怦怦的撞击,她的心跳得如此剧烈。
上天予我以惩罚,让我与你相识,让我在往后无穷无尽的年月里受着煎熬然而我还是庆幸那一夜我曾投入你怀中,我这一生我只在那一刻活过!
你,你听说我猎天鹰脑子里其实已经什么都想不起来,然而却还是努力地想说点儿什么。
李歆慈吻在他唇上,泪水已是簌簌地沾了他满面。
这名门留给我吧!她声音细微,只有猎天鹰一人能听见,叫我记得我是聂熔之妻,我死的时候要握着它,要记得来世去寻你,续这段前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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