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迪纳拈起木屑:“看来是用药水浇灌树根,才把灵力的气息完全掩盖起来……看来那个人为了诱出我女儿,至少在三年前就做了决定。”
那个人最大程度上利用了梅迪纳的弱点——他过于骄傲,蔑视卑弱者,很难重视这种小把戏,不习惯也不喜欢这样长久的隐忍。
梅迪纳的食指上冒出一只黑色的蛇头,它迅速舔了舔木屑,向外直飞——黑色的灵蛇越过草坪,越过小小的山丘,在一棵大树下盘绕了几圈,猛一昂头,向着东方直飞起来,在半空中拉出一道紧绷的弧线,以斐迪南的眼力所及,居然没有变细。
斐迪南赞许:“好强的力量,这方向……”
梅迪纳心里已经有了判断:“没错,蓦力亚卡河谷。斐迪南,我们走。”
塞壬的双手绞在一起,她喃喃地念着“梅迪纳”。她想要梅迪纳救回希阿拉,但无疑会有一场惨烈的战争;她想劝梅迪纳不要过分杀戮,但母亲的自私让她无话可说。
梅迪纳侧头,吻了吻塞壬的眼睛:“亲爱的,希阿拉是我的女儿,她要认识的,不仅仅是一个爱她的父亲。抱歉——你看,我又要说抱歉了。”
他转过身,不再理会塞壬那双墨绿色的眼睛,那双焦虑和信任互相折磨、绝望同希望一起厮杀的眼睛——梅迪纳不是不够聪明,而是太过聪明,所有人对他来说都只有单一的身份,譬如塞壬——她不是亚马逊的弃徒,不是天生灵魂的歌者,不是矛盾焦灼的女子……对于梅迪纳来说,塞壬过去、现在、将来,永远都只是他的女人。
斐迪南拍了拍塞壬的手背,简短温和地承诺:“放心,我同他一起。”
梅迪纳越行越远,双臂远远伸开,目光追随着灵蛇的黑线,用标准的、忧伤的、自怨自艾、惆怅无比的行吟诗人的腔调朗诵着——
“这蓝色的天空为我独自拥有,即使飞鸟也无法留下痕迹……”
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斐迪南这样自信的神采了,骤然响起的炮声终于激起了这位海军少校的全部热情。
再次重申一个认真严肃的命题:丛林里的每一种生灵都有自己的法则和度量。
譬如说,从这里——在亚马逊河靠近下游的一处丛林中,毗邻亚马逊王国入口和阿瑟部落聚居地,被冥灵们称为天堂,被人类称呼为魔鬼城的处所——到蓦力亚卡河谷,应该有多远?
如果是一只沉香龟……嗯,这个前提不正确。如果是沉香龟,那么这场战争再没有任何继续的必要。
如果是一个正常的人类男子,在沿途没有遇到任何袭击的情况下,那么大约要在雨林中跋涉三个月;如果是一只红斑石热带鱼,假如它准确地知道该如何从亚马逊河的干流转进蓦力亚卡河,那么,最快的速度是十三天或者十四天;如果是一只蜂鸟,假设这小家伙得知女儿被掳走,气急败坏以至于超过生理极限一路飞行,那么不超过一天;而如果是训练有素的第一军团……
非冥灵生物永远不可能知道冥灵的飞行极限,那些踉跄的死灵、飘忽的幽灵永远不可能懂得冥灵的世界。
真正的冥灵是独一无二的,许多人曾经因为恐惧或是嫉妒将这种存在妖魔化,但你知道,冥灵的力量是世界上非天神级别的所有力量中最可怕的一种。
灵力来自于生时的意志力,越是强大、执著、纯粹的意志力,一旦摆脱肉体的束缚,就越会显露出它潜藏的力量来。这种灵力在冥界的河与地狱的火中愈见璀璨,一旦时机成熟并得到召唤,就会在生与死的冥界规则前挣扎咆哮,愤怒不已。
千万年来,冥王以天神的力量镇压并消灭这些不安定的力量,但所有的天神也都承认,冥灵的力量可以被消灭,可以吞噬然后转移,但无法被缩小。没有神明会想到这一天——在神力最衰弱的时候,冥灵中的最强大者可以一跃而起,吞噬神体,改变规则,然后自立为王。
与亚马逊人不同,冥灵们一旦遇到转折点和风暴时代,它们唯一的反应就是兴奋激动而且得意洋洋。它们是历史天生的叛逆者,它们是乱世唯一的狂欢者。它们的表象是侵略与征服,它们的本质是存在——不苟且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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