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虫子和人,本来也没什么不同,没有什么生命是为了啃脑饮血而生的,只要可以选择,大家都愿意过终日饱暖、自由惬意的生活。
只可惜,人生大多数时候,没有办法选择。
京城,多么熟悉的地方。
没有童年的回忆,又怎么会是家?
苏旷走进城门的时候,像个孩子奔回了家。
他数了数囊中剩下的几十两银子,便一路去买了糕点蜜饯,崭新的袍子,大大的纸鸢,替师父打了五斤莲花白,一路走到城南的一处小院子。
那是多么熟悉的景致呢,大大的槐树遮蔽半个院落,小时候若是忘记带钥匙,总是拉着师弟,爬树过墙。
大门紧锁着,师父想必还没回来,苏旷并不着急,只在青石的台阶上坐下,一手将风筝向天空一掷,接着随手拾起些小小石子,一粒粒打在细细的竹篾儿上,看着风筝左右摇摆,硬生生地飞起来。
那是只大雁形状的风筝,做得惟妙惟肖。小时候,师弟功夫总不如他好,怎么也练不会这么一手放风筝的绝活儿,总急得跺脚……那个少年,如果活到今天,也快要满二十岁了吧?凤五哥总是说他妇人之仁,只是他又怎么明白,两个孤儿无依无靠的长大,苏旷心里,是真的把师弟当作弟弟看待的,他不明白,为什么最亲近的人依然有仇恨——
以前,他不明白的事情,总是会问师父的;
这一次呢,师父也能回答他么?
天色逐渐昏黄,苏旷倚着门,摸着斑驳的年画,也不知是盼望师父尽快回来,还是永远都不要回来。
一只小花狗,
坐在大门口,
想吃肉骨头,
就是不到手……
童稚的声音,不知是从远处传来,还是从记忆深处传来……
天一点点黑了,那个飘忽的风筝也渐渐看不清影子,苏旷的目光极力寻找着风筝的痕迹,忽地,他目光一顿——远远的,一条人影缓步而来,身形笔直,如一把出鞘的刀。
苏旷站起身子,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徒儿参见师父。”
那个人,正是铁敖。
铁敖似乎并不惊讶,只是走过来,拍了拍苏旷的肩膀:“旷儿,回家了怎么不进屋?”
苏旷抬头,微笑:“徒儿不敢。”
他没有说谎,他的确不敢。
铁敖轻轻推开大门:“进来吧。”
“是。”苏旷跟着师父,走进大门,那个进出过不知几千几万回的家门。
他的身后,风筝的线,忽然断了,小小的黑点,顿时没入了漆黑的夜空……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句话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对于苏旷来说,铁敖不仅是良师益友,还是严父,慈母,传道授业解惑的前辈。
对于苏旷这种无君无父的散淡闲人来说,即便是真的圣旨,若是下得糊涂龌龊,他一样当草纸用了。但是师父的话不同,师父让他投身公门,他想也不想就去投身;师父让他远赴塞外卧底,取了凤曦和的性命,他虽然多少有些不情愿,但也一样义无反顾的去了。
算起来他违拗师父意思的,也不过是两军阵前站到凤曦和身边那一次,而即使那次,师父也并未强令过。
苏旷一直很骄傲有如此一位明师——天下提及第一名捕铁敖,几乎没有一个不会伸出拇指,赞一声硬汉子的。
苏旷第二次跪倒,大礼参拜,仰首,目中已有热泪盈眶。
师父老了,浑善达克的最后一战,几乎耗尽了铁敖的精力,而倚为左膀右臂的两位高徒,一个惨死在战场上,一个远遁江湖,如今只剩他一个人孤军奋战,明显已有了疲惫的神色。铁敖微笑:“旷儿,今天怎么如此多礼?”
苏旷叩首:“徒儿不孝,三年来未曾侍奉师父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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