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你说倒是你那个仇人帮忙制止了钟秀才炸堤。娘的个腿这厮倒有两分良心!谢如松笑骂道。
少年回到帐中,取出另一封写了一半的家信,提起笔,继续写道:
今日天兵已然合围,钟匪与吴贼俱已入彀,只待谢将军令旗指处,众贼将为齑粉矣。唯虑所围者贼民混杂,或恐玉石俱焚伤及无辜而已。初钟匪欲炸堤以自保,幸为儿与吴贼所止,一县之民遂得免,此亦吴贼阴骘功德。若吴贼落网,本当千刀万剐,吾或可予其速死,以彰吾门忠恕之道也。儿顿首。
十余里外,鸡鸣山上,平野人在离去之前,最后一眼望向余家渡堤上的棚区。他摇着头。他看到大队官军在来回驱驰,听到金鼓和火炮之声。他绝对不愿意沾上这样的麻烦,只叹了口气:吴戈啊吴戈,好自为之吧
暴雨之后的夜空里,花树婆娑,暗香流动,没有丝毫伤感的气息。随着一匹匹快马在县衙和军营来回传送着加急军报,人们也开始议论着流寇将被剿灭的消息。余家渡的歌馆酒楼又开始了传来了丝管笙歌,死亡的阴影与这里的繁华是无关的。
只有荻小姐在后院里痴痴立着,看着月光渐渐升到中天,渐渐明亮,眼角的泪却再也止不住了。
下午的时候,芸少爷激动地告诉了她堤上的军情。淮安王爷的密使,商会犒军,悬于一线的炸堤等等。芸少爷关心的当然已不是谁的生死,而只是输赢,他甚至自作聪明地跑去给谢如松当智囊。像谢这样战功赫赫、名誉极佳又仍不得志的下层军官,也是父亲最愿意网罗的人才。
这一切,让最疼爱弟弟的荻小姐不由得感慨万端。弟弟早已长大了,纵然他仍不爱读书,其实也是按父亲希望的方向走着,成长着。自己呢?也一样走不出父亲强大的权力圈子,但不同的是自己并没有想过要参与。而弟弟,对荻小姐来说,却已是渐行渐远了而谁还会在乎,这个强大的圈子,曾经是用荻小姐一生的幸福换来的呢?
十一年前的那个晚上,也是暴雨之后。风清云霁。也是这样的花树婆娑暗香流动。十五岁的荻小姐下定了决心。她擦干了眼泪,收拾了一个小小的包袱,敲开了吴戈的门。她的心无比激动,无比期待,期待喜悦。
带我走。
父亲从京城回来,只为了一件事,就是要把自己嫁给郑大人的独子。郑子遒公子是京城著名的病秧子,十八年来一直陪着药罐子生活,而那时候其实已经是奄奄一息了。
冲喜。她明白郑家是要拿她来冲喜。她知道父亲未来的仕途全靠着郑家。她仍然想不通,清高狷介的父亲为什么会这样做。父亲不是一直说自己只是潜心于书经么?入翰林修史不是他一生的愿望么?他不是一直最鄙视那些禄蠹民贼么?她其实从来都没有看清楚过自己的父亲。
于是她对吴戈说,带我走,我不要嫁病痨鬼。
她知道对吴戈来说,这不是一个能做决定的时候。吴戈刚刚订了亲,一个十七岁的美丽女孩。吴戈是女孩的恩人。这些荻小姐都知道。她没有别的办法。可她知道那个女孩是个歌女,配不上自己心目中英俊勇武、豪侠盖世的吴戈。
可是,木讷的吴戈老老实实地说,我不能。
这个回答让她伤心、失望甚至痛恨了很多年。虽然回过头再看,吴戈给她的回答是没有错的。她甚至也想过,自己当年的伤痛,更多的是自尊心作祟。十五岁的女孩子,人生的失望不过刚刚开始。
是为了你那个未婚妻么?
不是。吴戈很肯定地说。如果我能带你走,她不会反对的。
那为什么?难道是何二小姐?
吴戈宽厚地笑了,显得有点傻:你说过,何丽华是庸脂俗粉
荻小姐就明白了,是为了你的心上人。
弟弟说过,吴戈有个心上人。芸官说,吴戈经常会对着一个有一道刀痕的首饰盒发呆。芸官说,那个首饰盒属于一个女子。芸官说,曾看到吴戈一个人流过泪所以芸官说,他肯定有个心上人。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杨虚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