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之扬知她虽是个女子,但见识、胸襟不输于须眉,既说是大事,必很重要。当下坐直身子,道:“洗耳恭听。”
安昭却又伏进他怀中,道:“七哥,我就这样说,不然,我很害怕。”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很久以后慢慢道,“七哥,我想改道去长安见皇帝。”
她说得平静,却把莫之扬吓了一跳,失声道:“去见皇帝干什么?”
安昭道:“我这些日子一直在想,爹爹既存了那样的念头,那是定然要去干的。上次皇上派永王李璘传旨,爹爹就想假如要留他一起参加秋季围猎,把他软禁起来,那不是扣留人质么?他反心已定,如无非常之策,不能让爹爹回心转意。今年四月,皇上派人请爹爹进京,他不肯去,现下终于明白了,他是怕皇上借机抓起他来,或者是让他任京官,那他一番美梦就全成了泡影了。”
安昭顿了一顿,接道:“因此我想,只有我进京去求见皇上,给皇上说爹爹体胖多病,兼之患了眼疾,已不能带兵打仗,求皇上召他进京另封官爵,才能防止大事发生。”莫之扬道:“你不说四月里皇上召他入京,他不肯去么?”
安昭道:“不错。那时爹爹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可我进京之后,便住在京城,爹爹顾及我的安全,便不会不听皇帝的话了。爹爹只有我这一个女儿,他一定会在乎我的。七哥,你说是么?”语气之中分明有七分恳求,似乎极盼莫之扬说一个“是”字,来安慰她对父亲的一片女儿情。
莫之扬心中悱恻,叹道:“柳弟,若非为我,你本不用离开你爹爹,这些烦恼,便不用承受了。”安昭把头埋在他怀里,道:“傻七哥,若是没有你,这些烦恼我便永远独个儿承受,我不知道会不会受得了?”
一片云彩飘来,挡住了太阳。满山坡上,云彩的影子似是黑羊群在飞奔。安昭幽幽道:“七哥,我只怕弄巧成拙,万一皇上把我扣留下来,或者把我杀了,那爹爹没了忌惮,又没了退路,岂不更加要反?”
莫之扬未想到这一层,奇道:“皇上怎会那样做?”
安昭抬起头来,望着他,眼睛中闪动着一种清凉的光采,叹道:“皇上富有天下,所谓至富之人。越是如此,其疑心也就越大。正如藏珍宝的箱柜,无不悬以坚锁;若是只有几件破衣服放在那里,又何苦如此?”
莫之扬听话中隐含着极深的道理,细思之下,不由点头。安昭又道:“万一皇上真的那样做,七哥,我怎忍心离开你?可是如果我不去见皇上,爹爹若是起事,我将何颜活于世上?”
莫之扬不知怎的一下子热血沸腾,大声道:“你爹爹不仁义,却累你这般用心良苦。柳弟,我陪你进京见皇上老儿!”
安昭哽声道:“七哥!都是我不好。”心想莫之扬既答应与自己一起见皇帝,其实也就是决心与自己共生死,不由悲喜交加,流下泪来,道:“若是我们能消弭这一场祸事,就找个没有人烟的地方住下,养些小鸡、小鸭,种上一些粮食、蔬菜,与世无争,终日相伴,那样该有多好!”
两人商议好进京朝见皇帝一事,日已西斜,手挽着手回到客栈。掌柜见到他俩,道:“吴先生有事先走了。”将一封信留给二人,展开信笺,见上书:“柳公子、莫公子:我有要事,不告而别,且请谅解。十数年容身之德,无以报柳公子于万一,只望山复水转,此生再有期遇之时。”安昭看完信,道:“七哥,肖伯伯这些日子心神不宁,恐怕早有去意。”莫之扬点点头,有些伤感。
二人次日觅道向长安进发。过得两日,买了两匹马代步。中秋过后,天气一天凉似一天,早上晚上,都须穿上夹衣。二人自那日一番计议,便觉得心中多了一件心事,不敢猜想将来会如何,便更珍惜相伴而行的光阴,一路之上,多拣些开心的话讲,心中情愫,比之当日,更深密了几分。
这日行在两座山峰之间的一个峡谷之中,越走越深,渐渐没了路。安昭道:“七哥,莫非咱们走错了?”莫之扬道:“走错了便走错了,出了这个峡谷,便能找到路了。”安昭笑道:“我倒宁愿走错,让咱们找不到路。”莫之扬接道:“就在这山中做对神仙夫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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