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祈福道:“那两个朋友给秦老爷子的是一首诗。喏,在这里了。”伸手从怀中取出一条葛麻布片,旁边一人立刻晃亮了一个火折子,甘祈福念道:“一二三四五六七,大伙嚷着去偷鸡。差了小二去望风,小二忽然打喷嚏。引来黑狗来咬人,跑了六个留了一。不要去东要去西,东边瘸狼披羊皮。——就是这些。说句实话,这首诗狗屁不通,我不知看了多少遍,却怎么也瞧不出到底说了些什么。或许‘太原七侠’学富四五车,才高七八斗,倒能看懂其中妙义?”这人说话处处绕弯骂人,一有机会,不连讽带刺几句,实在舌痒难熬。
忽听车中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信平,取来我看看。”韩信平将信取过,拉开车窗布幔,递了进去。只见车中亮起灯光,良久,秦三惭道:“多谢甘堂主送信之德,代小老儿向辛教主问好,你们这就去罢,小老儿不送啦。”
甘祈福一反气势汹汹之态,微微一笑道:“方才晚辈说了不少胡话,老爷子不怪么?”秦三惭道:“胡言之罪,正抵送信之德,两不亏欠,我不怪你。”
甘祈福对车中作了一揖,挥挥手,三圣教徒一齐转身举步,数十人竟悄无声息,不一会儿便走得干干净净。
秦府上下松了一口气。韩信平走到大车前,躬身道:“师父,启程么?”秦三惭却不回话,良久道:“三圣教行事如此神出鬼没,当真了得。匹夫之勇辛一羞不如秦三惭,说到御师之能,秦三惭却不及辛一羞了。”喟叹一声,道:“信朋,扶我下去。”路信朋拉开车门,秦三惭慢慢下了车,看看众人,又长叹一声,举步走向府门。
秦三惭这一声长叹,听在门人耳中,别有一番意味。原来三十年前,三圣教教主辛无敌横出江湖,自称武林第一人,打遍黑白两道,无有对手。遇上秦三惭,两人一场比试,掌法、兵刃、轻功三阵下来,辛无敌却均输给对方。辛无敌将此引为平生奇耻大辱,改名为一羞,以励雪耻之志。秦三惭这一叹,却大有感叹辛一羞门人强过自己徒弟之意,韩信平等无不汗颜。
宁钊、席倩但见秦三惭步履蹒跚,比三年之前又老了不少,若非亲见,谁会相信这样一个老人身怀绝技?
韩信平上前一步,道:“师父。”等秦三惭示下。秦三惭停下步,微微一笑,道:“三圣教知道我要走,官兵难道便不知么?”喃喃道:“除死无大事。秦某青年丧妻,中年丧子,孑然一身,全仗几个徒弟、孙儿排遣寂寞,生死之事,早就看破;若是畏罪潜逃,可就让人家瞧不起了。”
韩信平道:“可是,张巡师弟一番苦心,师父怎能……”秦三惭忽然双目一亮,精光陡然射出,厉声道:“信平,这事全是为师之意,与旁人何干?”再不说一句话,慢慢走入大门。秦府众人也陆续走回去,不一会儿,秦府宅院之中各房点起灯来,在这夜色之中,显得特别安静悠闲。
宁钊吐一口气,道:“席师妹,你看怎样?”席倩一双丹凤眼忽闪忽闪,银牙轻咬着下唇,一语不发。宁钊低声道:“原来秦爷爷出了……说不定是得罪了朝廷。朝廷要派官兵来,跟他们为难,这……大约是这样的,对么?”席倩哼了一声,道:“现今朝廷奸臣当道,你爹爹和我爹爹不也这么说?得罪了朝廷,那也没什么了不起。只是,秦爷爷怎的不逃走呢?让官兵捉了去,那可怎样是好?”又道:“难怪,难怪。”宁钊顺道:“难怪什么?”席倩道:“难怪秦谢大哥让咱们走,他定是怕咱们受牵连,唉,我倒错怪他了。”
两人到槐树底下牵了马匹,一语不发,默默前行,不一会儿已出了太原城。
宁钊这年一十九岁,席倩一十八岁。二人自小在一起长大,两家大人又一向交好,早有媒妁之意。宁钊虽是不说话,一双眼睛却停在席倩脸上瞧她神情。正在暗暗盘算,忽听远远一人道:“你们两个躲在这里干什么?”跟着三条身影从西南山坡中掠出,向东蹿去。宁席二人吃了一惊,见不是冲自己二人来的,略略定心,但见那三条身影奔了数十丈,停了下来,小声叽叽咕咕,似是已追上了那两人,正在盘问。二人对望了一眼,点点头,循声悄悄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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