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守备押解华云峰径奔大营,内中只苦了告密的阮松。他没有牲口,只随着车子后边走,好像陪绑似的,只觉着混身不得劲,一路上很想溜了。当着这些军兵也不敢跑,赶着到了大营,阮松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车中的华云峰一看大营气派,严肃异常。沿着华山下扎的连营,外面用树枝荆条筑成矮栅栏墙,南北蜿蜒下去,一眼望不到头,列成一字长蛇式,营门口八名护勇,打着青头布,镶云子勇字号衣,青布抓地虎快靴,斜背双手带大砍刀,刀钻上系着二尺长的红布刀衣,随风飘摆着。守备武建勋催马窜到营里,向把守营门的护勇打了招呼,才指挥兵弁车辆进了营门,华云峰再看大营里气象又自不同,更显着森严肃穆。这时正在夕阳衔山的时候,但因为大营是背山结营,斜阳被华山挡住了,大营这边,比较山以西早黑半个时辰。
车进大营,见营门旁立着刁斗,有兵丁在上面-望。正面是一座大帐,大帐前鹄立着二十名削刀手,二十名弓箭手。削刀手是一式的厚背鬼头刀,弓箭手是背雕弓跨箭壶,年纪全在三十岁以下,全是剽悍矫健。雁翅排开,有两名亮白顶子的武官,紧挨着大帐侍立。大帐由南至北,每隔五丈,是一座小帐篷。每座帐篷外,全有一架兵器架子,所摆着的兵器,每十个架子是一样的兵刃。头十座帐篷前是一色长枪,鲜红的血挡(枪缨子),大帐前架着四只气死风灯,灯上扁红的官衔子。每座小帐篷前是一封白纸灯笼,绑在一根五尺高的木桩上,每隔十座小帐篷又有一座大篷。华云峰这辆车往南走出一箭多地,停在了一座帐篷前,从这座帐篷内出来一位统领。武建勋紧走了两步,向统领请安毕,报告了捕华云峰的经过,随即请示差事押在哪里?统领吩咐暂带到帐内听候回话。武建勋吩咐兵弁把华云峰由车上架下来,连阮松一同押进了帐篷。华云峰这一进大营,不亚如羊入虎口,九死一生。
华云峰被押进帐篷。这座帐篷原是陆统领的寝帐,里面倒很宽阔,床帐桌椅,一概齐全。在靠帐篷门口放着一条长木凳,兵弁叫华云峰坐在凳子上,举发告密的阮松,此时倒成了没收没管了。阮松在这种情形下,颇觉得局促不安,胳膊腿上全好像没地方搁没地方放似的。陆统领派了两名兵丁在帐门口把守着,随向守备武建勋说了声:“老哥在这里略候,我上去回话,看军门怎样分派,老兄看可好么?”武建勋忙陪笑说道:“大人这是关照卑职,就请大人多辛苦吧。”陆统领道:“不要客气,我去去就来。”陆统领径奔大帐去回话。去了工夫不大,从外面进来,向武建勋道:“军门吩咐下来,叫老兄仍回潼关,加紧盘查。这次老兄办案有功,待将主犯杨文焕归案审讯得实,另有奖赏。这个告密的也叫老兄带回,他要愿意给国家效力,可以给他补份差事,以奖有功,他若不愿当差,可以多赏他些银子,打发他走好了。”武建勋喏喏连声答应着,向陆统领又问道:“军门先不审这案了?”陆统领便点头道:“现在先不审,军门是候周副将回来,把全案传齐了,一块审问。”武建勋向陆统领告辞,带阮松回转潼关。
这时已到酉末戌初,天色黑暗下来,帐中点起了蜡烛,帐外一带只借着帐门口一对气死风灯的光焰,略辨出来往军兵将弁的形色。沉了一刻,由一名兵丁拿来三个馍馍,放在华云峰面前,说道:“老乡,这是统领的恩典!你快吃吧,别的全是假的,先闹个饱肚子是真的。”华云峰只好说:“谢谢统领。”自己本不想学那路没骨头的人,遇上点事,立刻吃不下,喝不下,叫人看成窝囊包似的。遂伸手拿起一个馍馍,大大方方的吃了两口,哪知馍馍到了嘴里,悠悠直转,嗓子眼就像有东西挡着似的,简直咽不下去,咳了一声,遂把馍馍放下。耳中忽然听得一片马蹄蹴踏之声,由远而近,不一时更真了。
华云峰正坐在帐篷门口,正可看见木栏墙往北一带。华云峰一细辨这种声音,群马杂沓声中,夹杂着辚辚的车声,遂悄悄把身底下坐的木凳往外挪了挪。往北看时,只见沿着木栅栏墙冲过来一行白马,每隔四五匹马,必有一枝火把,远看似是一条火龙。数十骑白马过去,紧跟着是四辆轿车,每辆车上,跨坐车沿的兵丁,也各打着一支火把。
刹那间,头里的马队已冲进大营。这时更看的真切了,马队进营门,向两旁一分,当中让开一条道。随后那四辆轿车全赶了进来。马上的兵,一半是长枪手,一半是弓箭手,长枪手平端着枪杆,枪尖相对;弓箭手是纫扣搭弦,对着这四辆车,警备的异常严重。后面又有一队杂色的马匹,马上人全是便衣,手中各擎单刀铁尺。紧跟着又是三匹马,后面是一位七品的文官。这些马队全进了大营,后面四名护兵,围随着一位武官,正是副将周得功。周副将翻身下马,径奔后帐,华云峰再往后看,就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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