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鸟吴青匆匆走出刑堂,刚一出刑堂门,自己赶紧把身形掩蔽,转到刑堂的转角处,一纵身,竟自蹿上了刑堂的屋顶。自己把身形伏下去,往四下里一看,在黑沉沉的暗影中,虽是望不出多远去,可是上天好似故意来完成这步劫运,隔不多大时候,闪电在天空,倏明倏暗之下,能够把天凤堂一带所有的道路一览无遗。只见这一带,每一条道路上,全是贴着道旁的边侧,有许多人在疾驰飞纵,掩藏躲避,并且情形十分乱,有往东就有往西的,那种杀声越发的近了。刑堂离着内港口,也就是不到一里远,在这里站在最高处,在电光闪动之下,依然能看到港口大船的帆樯。海鸟吴青不用往远处去再查看了,就在他伏下身去的片刻间,在刑堂和天凤堂的正东,那里是一片高岭,通着十二连环坞内,所有的陆地好象城墙一般。那一带没有道路,不能往十二连环坞外走,除了盘山磴道乌鸦嘴,这条道路是半明半暗。在总舵效力,没够上舵主的身分和内三堂、外三堂的亲信弟兄不准走这条路,这也是从分水关到内坛的捷径。可是此时这东岭头一带竟自连续两片红光涌起,如同两个迅雷一般,“轰轰”的这种爆炸之声。尤其是有树木近山头的一带,空中有雨气蒸腾,烟硝的火光一发出来,火光不过是三四丈一片,可是被这种雨气蒸起的地方,枪声一响之下,足有好几亩地的地方天空中,全是红黄之光,尤其是这种先声夺人,心有成见的情形,最厉害不过。这种抬枪,在当时清兵各处驻防的大营中,并不普遍的全有。
江南水师大营跟缉私营两淮统领,他们职权太大,镇压着地近长江一带,不只于得监视着水面上贩运私盐,官家所谓枭匪,尤其是浙江省沿海一带,海盐太多,官兵的力量只要小了,不只于不能弹压镇抚,有时官兵反为所制,常常的闹出百八十名弟兄被人掳掠。所以江南水师大营、两淮缉私统领,全请求兵部,把别处不重要的地方的火枪营调集了两营来,由缉私营、水师营分着统领。物以稀为贵,那时候凡是如这种机械的东西,多半出自海外,到后来,民间也能够普遍的打造这种抬枪,那已经在二三十年之后了。人人心目中存着这种火器,是不能抵卸的杀人利器,所以十二连环坞,就这么容易的毁于一旦,竟全就毁在二十余杆抬枪上。攻打十二连环坞,一来是有得知连环坞水势地利山形秘道的本帮人把维武扬卖了到底,就连攻进十二连环坞的一切步骤,也全是告密人的计划。总算浙南缉私统领和水师提督官运享通,真要是十二连环坞形势不稳,没有西岳派淮阳派净业山庄群雄会,把凤尾帮重要人物全绊住,就象官兵的计划也未必得逞。以武维扬、欧阳尚毅、八步凌波胡玉笙、天罡手闵智这四个人的聪明机智,跟应付非常的能力,稍微容开他们缓手,十二连环坞的情形可就未必怎样了。
虽然是秘密道路已然泄露在外人手中,浙南缉私营和水师营联合阵线,非把连环坞挑了不可。天南逸叟固然是不能长期抗拒,可绝没有当时这种惨败的情形。这二三十杆抬枪威力虽大,龙头帮主武维扬跟内三堂香主,没有净业山庄群雄会斗的事,各自统率着所有的得力手下弟兄来应付,恐怕官兵方面抬枪手也得损失大半。一来十二连环坞声势太大,武维扬依靠它固若长城一般,认为有千八百名官兵也不易打进来。这些年来,排斥一般老人,树敌太多,再加上要命郎中鲍子威、三阴绝户掌罗义倒反凤尾帮,也是武维扬的致命伤。就这么四下里机会往前一凑,十二连环坞在两三个时辰内,官兵和帮匪正式对面之下,弄个不战自乱,冰消瓦解。那一方面火枪只要一亮,烟火气在阴云中一闪,这一带的帮匪立时四散逃命。主要的人,全在净业山庄;山头舵主们哪里统率得了?自己跟自己就弄成不能再守下去,哪会不完?海鸟吴青眼中所看到,以及耳中所听到,自己认为就是有回天之力,也难挽回眼前这步劫难了。
从分水关到内港口,这条水路的捷径,官兵也能利用上。水师缉私营竟能象从天而降一般,船队竟能在里港发现,这还不毁等什么!回头再往里一望,净业山庄更涌起两片火光,抬枪的声音更比这边厉害。吴青知道此时自己纵然以性命报效帮主,但是净业山庄也成了这种局面,死亡逃散之下,自己还未必能闯过去;就是能闯过去,又哪里去找帮主们?倘若遭到抬枪轰击,自己虽有一身本领,轻身本领也没有火药的力量快,就这么随着,一般小卒们同归于尽,可真有些冤枉。眼前的险象已成,海鸟吴青又完全信了女屠户的话,他遂不迟疑翻身跳下刑堂房顶。这时可倒好,刑堂这里真个清静异常,本坛下的弟兄们,大约早已各自逃命。在大难临头之下,各本相顾。吴青也倒正合心意,匆匆进了刑堂,见那三个弟兄还在那里站着,吴青恨声说道:“你们倒是真忠心,还不赶紧逃命去吧,站在这里等死么!”这三个弟兄是真个冤枉,吴青平时那么严厉,谁又知眼前变成这样,被他喝叱着,三人这才赶紧走出刑堂各自逃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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