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杀碑(117)

2025-10-09 评论


    这时三姑娘,业已止啼,静静地好像入睡。杨展叹口气说:“可怜的姑娘!我定要助你报仇,我还想替你谋一归宿。”

    杨展话方出口,三姑娘,突然一跃而起,这时晓色射窗而入,可看清彼此面貌,只见她跳起身来,满脸啼痕地跪在杨展膝前,呜咽说道:“相公真是顶天立地的英雄,难得相公垂怜,刚才说过愿以兄妹相处,从此贱妾视相公为恩兄,但不知真的肯收留我这样风尘沦落的小妹否?”杨展伸手把她扶起,慨然说道:“丈夫一言,我从此把你当作义妹了,祝你此去,心愿得了,和我一同回川,我母亲膝前也有一位有本领的义女在家,你回我家去,定然可以处得像一家人似的。”这时三姑娘心神,也和窗外晓色一般,清光徐来,浮云尽扫。便和杨展细细商量一同进京的事。直到仇儿和伙计进房,曹勋求会见,误把三姑娘当作杨夫人,杨展脱口说明是“舍妹”。从此杨展和三姑娘,成了口盟的义兄义妹了,可是在当时仇儿和长随们,只看表面,不明底蕴,当然疑云疑雨,想到暖昧关系上去的。

    在杨展进京当口,正值明季怀宗当国,祟祯十年以后的时期,内忧外患,已把大明江山,弄得风雨飘摇,危乎其危。可是北京城内,还是文酣武嬉,有家无国,有己无人,处处是漆黑一团。有几个志行高洁,器识远大的人,在这一泻如崩的浊流狂澜中,也没法作个砥柱中流,只可做个消极的忠臣义士,拚作牺牲,再不然,在明哲保身的个人主义下,做了鸿飞冥冥,戈人何莫的逃世之流。这样趋势之下,小人益众,君子更危,时局一发不可收拾,这原是封建之世,“家天下”没落时代的应有现象。可是那时北京城内,依然被一般昏天黑地的人们,维持着粉饰的生平,纸糊的尊严,便是四方有志之士,也还把它当作扬名显才的唯一中枢,这是封建时代为少年造成的一条锁链,像杨展这样人物,也无法挣断这条锁链,总得观光京都。可是粗豪的曹勋,却已使酒骂座,几乎茫茫然而去之了。

    北京东城大佛寺街北头,闹中取静的地方,有一所不大不小的房子,是新任兵部侍郎廖大亨的府第。前进三开间敞厅左侧,一个小小的垂花门,门内一条鹅卵石砌就的小径,通到一处花木扶疏的园圃,凿着浅浅的一圈金鱼池,池旁点缀了一丛玲珑假山,临池南面一座精致的小花厅。

    时已掌灯,厅前一排花窗上,灯光闪烁,人影掩映,时时透出觥筹交错,高谈阔论的声音,原来主人廖侍郎正在接待远客,设宴洗尘。

    厅内酒席上,坐在下面主位的,是白面长须的廖侍郎。坐在廖侍郎肩下,一个方巾直裰,年龄三十有余,四十不到的清-文士,长得额挺颐丰,眉疏目朗,于一脸儒雅之中,隐隐透着英毅沉练的气概,这人便是曹勋的同乡好友,廖侍郎赏识的西席,临邛孝廉刘道贞,别号墨仙。

    上面客位上两位远客,便是杨展和曹勋了。侍郎专为得意门生洗尘,因为曹勋和杨展同来,又是刘孝廉的好友,爱屋及乌,遂得并列洗尘之宴。

    原来杨展主仆带着三姑娘和曹勋,从沙河镇鸿升客店起程,第二天进了京城,早有鸿升联号,京师鸿远老店的伙计,在城门口迎接,杨展一行人便落在鸿远店内。一看这座客店,比沙河镇鸿升客店规模大得多了,门口粉白照壁上,刷着“仕宦行台”四个大黑字,八字墙门两旁,停满了车马,进进出出的都是衣冠楚楚的人物,送往迎来的店伙,礼貌周到,招待殷情,果然皇都气象,与众不同。

    杨展原是挥金如土的人,又带三姑娘同来,便包了一所三合的侧院,安置主客,绰绰有余,三姑娘也独占了一间正屋。大家落庙以后,盥洗吃喝了一阵,杨展一看日影西斜,原拟休息一夜第二天清早,再去拜谒座师廖侍郎,不料气粗胆毫的曹勋,一心访友,也没知会杨展,竟独自溜出店去,雇了一匹牲口,快马加鞭,先奔廖府,去看望好友刘孝廉去了。凑巧廖侍郎正在家中和西席刘孝廉一局围棋消遣,曹勋一到,廖侍郎并没进内。曹勋叩见之下,谈起杨展一同进京,廖侍郎立时打发两个亲随,套着自己上朝的双套轿车,去接杨展,还嘱咐把杨武举行李随从,一起接来。这一来,杨展才带着仇儿,和家乡土仪,赶来叩见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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