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证果之前的修持,哪里有什么极乐可言,正好相反,它恰恰是一种常人无法想象和忍耐的极苦之境啊!
在这样情形下修行的慧忍,会觉得神智常常突然堕入茫茫无际、白浪连天的汪洋苦海之中。他不知自己是应该任其飘流还是该奋力前游?他甚至被苦涩的海水和滔天的巨浪折腾得已不知哪个方向才是真正海岸的方向了。
有时,他感觉自己真的快要五神崩乱了。
直到此时,他才真正体味到了师父当初为何赐自己“慧忍”这个法名了。
一个原本七情六欲、凡心肉身的人,去忍受人所不能忍之清苦孤寂、人所不能忍之相思离别,如何能不痛不苦?
为了摆脱相思的灼痛、情思的渴望,慧忍每天跏趺打坐于少室山巅,入定入定、数息观心。
这是唯一能使他暂时忘情祛痛的一贴药剂。
伴着山涧清净如洗的明月轻风,两个小师弟时断时续的诵经声不时隐隐传来。
蓦地,久久禅坐入定的慧忍突然觉得自己似乎触摸到了《大悲咒》和《般若波罗密心经》中传输出来的某种神秘气息。
那一刻,他的灵魂被深深地震颤了。
他泪流满面地低叹:师祖,师父,莫非你们和徒儿一样,也曾历经过身心神魂无法承受的苦难、历经过命运中无法载荷的沉重后,才悟出了生命的无奈、无常和无明的么?
渐渐感悟,令慧忍开始有了一种云开日出、幽潭见底的碧澈。他发觉,当他开始静静地呼吸吐纳,当他忘却了情欲之苦相思之恋真正遁入佛禅清境那时,他的身心渐渐开始有了一种新的体味:那是一种大自在的快乐。是一种泛舟镜湖之上,水波不兴、轻风微曳,是卸去了无我之后的空灵飘逸……
天气晴朗的日子,慧忍开始另一种的修行。
他从山崖密林中采回了好些草药,先在山上炮制成治疗各种常见病的丸药和药水,拿葫芦或是竹筒盛好,然后背着药箱下到山底,在附近各村落里,或以针药或用气功为百姓众生巡诊治病,开方送药。一传十、十传百的,山下好些人都知道少室山上有个修行的头陀僧,是个治病救命的活菩萨。
虽说朝廷断除佛法,不许任何人在大周境内再讲经说法和传播佛教,但因周围百姓原都清知慧忍是个少林寺的和尚,也知他是从山上下来专门代替佛祖到民间村落行善施恩、济世救人的,所以每当他为百姓们送药治病离开时,百姓都情不自禁地合十持号相送:“阿弥陀佛!慧忍师父请慢走。”
如此,有意无意地倒也播布些佛光,度化些众生。
武帝闻讯匆匆赶到东宫看望时,见太子脸色青白、目光迷离的模样,真是又心痛又心灰!
他不信,有人敢对太子下毒……
太子率部东巡数月,直到回宫后才得知妹妹贺公主已经离开皇宫、出家修行的真相。不
觉又惊又痛,当即便带人出京来到少室山探望。
妹妹从小就被父皇母妃和疼爱如掌上明珠,也从来都是活泼可爱的一个人儿,如今竟然流落到荒山野林的破庙古寺存身,身边只有几个老的老、小的小的宫人卫士服侍,再看看妹妹一应用度简陋而清苦的情状时,太子禁不住失声恸哭起来。
太子在寺里停了两天,因见怎么也劝不动时,临走时,只得留下两名身强力壮的侍卫,派他们护寺看院并随时往传书信。
回宫后,太子放心不下,每隔一段日子或是亲自来寺里一趟,或是派人来抚慰一番。不时捎些他国进贡的鲜物、宫中贵族女子使用的上等胭脂香粉、丝缎珠宝和衣服首饰等物。
公主打开哥哥派人送来的一个小巧的箱笼时,见里面竟是满满一箱的西域诸国贡贺的胭脂胡粉,一时飘得满院都成了异香。
虽未正式剃度受戒,毕竟入山随俗,公主令两个宫人抬着这箱脂粉出了山门,全部倾倒在了寺外的山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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