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谈中,尉迟公子从慧忍的语气和神情中感觉到,自己的一切恐怕已尽皆都在慧忍法师的洞悉之中。闲话了几句,尉迟公子便开门见山地说:“慧忍法师,我有一事特来请教。”
“阿弥陀佛!施主但言无妨。”慧忍不卑不亢。
“慧忍法师,贺公主和你两情相悦,虽说命运多舛,毕竟已是云开雾散,如今为何忍看她为你受苦,竟然无动于衷?”
慧忍合十答道:“阿弥陀佛!施主不知,贫僧因世事变故而出俗为僧,又以前缘而就朝廷武品。如此,逢国家有难时,则奋力而入世,以报朝廷陛下;天下安定时,则离世普救芸芸众生,岂敢出尔反尔,以一己之私情而背弃佛门?”
尉迟公子冷笑道:“我问你,你既为出家修信之人,口口声声说什么慈悲为怀、普渡众生,为何偏偏对一个弱女子如此残忍?”
慧忍沉默不语,却渐渐面露戚色:“施主……贫僧既出家为僧,又任国家武将,御敌保国、沙场杀伐,注定要马革裹尸还的。因而不想公主因我而清冷动荡此生。”
尉迟公子闻听,不觉恼怒起来:“哦?大周莫非就只你一个军人武将?哪个将士不是随时都要面临马革裹尸还?难道因此都不能娶亲生子了么?公主并非出家之人,她只是因你之故才宁可苦守山林的,你清知内情,仍旧能静心修行?你若连一个为你受苦的女子都不能超度,又何谈普渡众生?”
“阿弥陀佛……贫僧罪过……”慧忍低眉顺眼地合十念佛。
尉迟公子见他这样子,越发激起火来,他“钪锒”一声拔出腰间的弯刀,拿刀尖指着慧忍喝道:“我听说太子当年征兵选将时,周将军擂台比武冠压群雄。今天我这个无名之辈倒要和你比试比试!”
慧忍依旧阖目持号。
尉迟公子吼道:“周翰成!你不是有一把能陆斩犀兕、水屠蛟龙的宝剑吗?拿出来,看看能不能斩得动前朝大魏孝文帝赐给我尉迟家的这把祖传宝刀!出剑!”
慧忍阖目道:“贫僧的剑只用在沙场阵前,决不与兄弟朋友争强斗狠!”
尉迟公子见好歹都不能激起这个和尚的性子,直把个牙咬得咯咯吱吱地响:“你不出剑也罢,那我今天明白告诉你,你如果再让贺公主为你受苦受难仍旧无动于衷的话,可别怪我一把火烧了你这寺院!再凭陛下如何处置!”
“阿弥陀佛……一切罪孽皆因贫僧所起,将军若对贫僧有气,尽可以杀了贫僧,贫僧还要感谢将军助我了却了前缘。只请将军千万不要祸及寺院。太后和公主原也是礼佛之人,将军手下留情,便是将军对太后和公主的功德善举。”
见慧忍拿太后和公主来抵挡,尉迟公子一下子被噎在了那里。他满脸一时涨得通红,一时竟不知该拿他怎么着才好了,末了丢下一句“你这个无情无义、没有人心的石头人!”便愤然而去……
慧忍突然神魂俱飞,他摸着自己的胸口自问:“问的好!我有人心么?我若有心,心在何处?我若无心,何故有痛?”
慧忍不知所以却又怅然失落地独自拚命朝少室山的连天峰一路趔趔趄趄地攀去,直到满天星辰闪烁时分,终于来到了山顶。此时,半边新月悬在中天,泛着不甚分明的银光。就着朦胧的月光望去,但见千山万壑隐于暗夜,长河细流明明灭灭,似乎藏着千玄万机……
慧忍打坐于山岩,极力使自己燥热悸痛的心宁静下来,渐渐禅静入定,默默地一遍又一遍诵咏《心经》,努力屏息凝神,一点点回收那碎裂散落于四荒八极和红尘宇宙间无可觅处的“心”。
许久之后,慧忍终于渐渐感觉神清气宁,一颗迸碎的心也开始聚拢归宁……
遥视天地,红尘乱世中的儿女情欲原来竟比名品利禄、衣食之欲更是修持的大敌。它如此顽强地渗入到人的发肤骨血、五内经络、灵魂心神的各个缝隙,并且无时不刻、无处不在地始终扰乱着人的心神魂灵,令人终日于慵怠无力的昏昏情思和似睡非梦中,使人因着对情欲的渴念、遐想和惆怅而受尽折磨困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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