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娘娘起初也不大在意她的话,听到此时,觉得颇有几分的道理。低头思量:这个身为奶娘的秀月竟有这些见识!
独孤迦罗平时的心计和点子倒是比众姐妹高些一筹,可她毕竟是朝臣之妻,又是儿女亲家,来往过甚自然会引起陛下和朝臣的猜忌,反而对皇儿不利。这个秀月和别的宫人不一样,她既在宫里走动服侍,却又身份特殊,和自己是真正的荣辱与共者。而在宫中,做为皇妃的自己,有许多话就是烂在肚里也不能对别的嫔妃和宫人诉说的。即令和自己再亲近的宫中姐妹,也要留有七分的余地。否则很可能在不知不觉中就埋下了祸根。
自打这个奶娘进宫以来,因了小公主,两人在一起的时间自然比别人长了些。和她的关系不觉也渐渐亲密起来。有时苦闷的话儿也和她诉上一诉。没承想,她总能不动声色地为自己剪剪灯烛、拨拨亮光。
如今听她这番话里的道理,独自思忖:自己虽出身罪人之女,可毕竟还是被陛下册封为宫中一品嫔妃了。而像自己这样可以为陛下生儿育女、热汤热茶服侍的人,无论宫中哪个女人都能做得到。而陛下新娶的皇后、突厥汗国的阿史公主,却能为陛下做所有嫔妃都做不到的事——自她迎回中夏后,不仅为陛下免却了西北之虞,听说突厥还准备出兵十万助陛下伐齐呢!
自己虽曾在陛下藏韬晦略的十多年里,与陛下同甘共苦,风雨同舟。可也正是因此陛下才破例册封自己为一品妃嫔,并令自己掌管后宫多年的。若自己不知轻重,果然遭陛下嫌恶,什么祸事不会临到头上?自己出身罪家,犯了律条原比一般人要罪加三等的。那时别说为儿子争太子了,只怕连性命也难以保全了!自己生死倒也事小,从此苦了两个儿子和小公主没娘疼着护着,那才叫人死不瞑目呢。
想到此,娘娘当即就令宫人为自己更衣上妆。此后,一直做出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依旧白天黑夜地给陛下送汤送衣、问寒问暖,还主动让宫人带小公主过去问候父皇。
果然,没过几天,郑姬因抱怨陛下一直不愿谈及立储之事,仗着陛下平素对她的恩宠,见了面不仅不知取悦,反而哭哭哭啼啼地,并以出家为尼要挟陛下。
武帝此番终于沉下了脸。他一挥袖子,丢下兀自号啕的郑姬愤然离开翠薇宫。
武帝独自站在御花园里,望着偌大的皇宫六院,却不知该到哪个嫔妃享受一番天伦之乐
才好?虽说前面的天元宫里新娶的皇后寝宫倒是夜夜灯火通明,天天丝竹隐隐,可是皇后因年龄小他近二十岁,而且既不懂中夏的诸多规矩,言语也不甚通顺,每日只知在宫中领着她从突厥带来的乐手舞伎们歌舞演乐,加之她也不谙男女风情,所以自迎娶回宫后,武帝对她除了定时问候之外,很少有什么夫妻亲昵。
掖宫诸院虽有六七位嫔妃夫人,论知心和体贴数李妃;论娇媚俏丽便是郑姬了。
比之李妃那种知冷知热却含蓄端庄的性情来,郑姬的热情洋溢和恰到好处的娇嗔,确令每日为国事所累的武帝每一踏进翠薇宫便感到一种别样的轻松。可是,近日来郑姬为了储君册定之事,也开始变得胡搅蛮缠起来,竟敢恃宠干涉起朝廷立储大事来。却不知这已犯了帝王的头等大忌。
博闻强记的武帝深知历朝历代帝王和国家覆灭的原故都是什么。他也许会钟情于某一个嫔妃,但决不会为了任何一位女子陷入痴迷,甚至动摇根本。
武帝不觉想起了患难多年的李妃来。此时静下来思量,其实在宫中众多嫔妃宫人当中,还是数李娘娘最贤惠明礼知大义的。到底是南朝汉文化抚养出来的王公闺秀,自己虽那般冷淡呵斥于她,数月未曾去看她,仍旧还是知疼知热、无怨无悔地,天天都送衣送汤到御殿,早晚从不间断。
想到此,武帝不觉心下一热。遂想起夫妻一同患难的岁月里诸多往事来,心下不禁一酸。当即决定到紫云殿去。
一身朱纱常服的武帝一面随意浏览着黄昏御园的绿水小桥和山石花草,一面来到了紫云殿。
此时已值夜色乍临时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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